终结世纪绝症：旧金山艾滋病防治经验

（按：以下数据均由从最近四篇纽约时报的艾滋采访报导中摘录翻译整理。）

去年秋天我终于有机会造访亲朋好友人人都说好想住但都住不太起的旧金山，满怀期待的我第一天早上的第一个行程当然就是到传说中的卡斯特罗（Castro）街朝圣一下。卡斯特罗街，旧金山的知名同志区，美国第一个出柜的政府官员，同时也是电影《米尔克》（“Milk”）的主人翁Harvey Milk发迹之地。

不过也许是因为当天不是周末假日，又是早上，我并未见识到卡斯特罗街想象中的风光热闹百花齐放，反而有一股衰败冷清的气息，经过书上推荐的花神咖啡馆Cafe Flore，我好奇伸头往里面瞄了一眼，即使墙上的花草绿意缤纷，今天早上的生意却是门口罗雀。我收起踮着的脚，转头望见人行道上坐着一位白头发白胡子散乱在脸庞四周的老街友，也瞄了我这只需半秒钟就可以被识破的观光客身份一眼，我们相望默默无语，他对我的来历没有兴趣，正如我也没有追问他一生是否曾与卡斯特罗街一起在70年代的时候站在同志运动最前线，风光无惧，在90年代艾滋疫情爆发的时候绝望惊恐，而在21世纪的此时，看着一对对拿着处方签 ，开开心心走出Magnet Clinic 诊所的一对对男同伴侣们，是否又领悟到世事无常，而转角总有着希望存在，只要我们找对了路。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由于当时军队不容许gay在军中服役，因而将被发现是gay的军人在旧金山就地解散解职之后，他们逐渐聚集在当时有许多吉屋出售的卡斯特罗街，而使这里成为美国最早开始发展的同志社群之一。但在90年代艾滋疫情大爆发时，卡斯特罗街的居民也受创最严重，如果你曾看过去年HBO的自制电视电影《平常的心》（“The Normal Heart”）的话，大概已经略知一二。作一个也许有点残忍的想象力练习：闭上眼睛，用你的想象力把你现在认识的同志朋友全部都聚在眼前，现在你眼前所看的人，里面至少有20甚至超过30个人未来一两年之内，将会一个接一个死于艾滋，全世界的医生们都无能为力，因为无药可医。这，大概就是那年代长大的人所经历过的事情。

但就如同我有时会跟朋友说的，回头想想，我们这一代真的也是经历了好多人类历史的重大转变。比如说在艾滋疫情肆虐最严重的那一年，也就是1992年，光旧金山一个城市就有1,641人死于艾滋，但在2014年，HIV+感染者的死亡证明只开了177张，而且大多数的人其实并非死于艾滋，而是死于随着年纪渐增而出现的癌症、心脏病等等老年疾病。世界卫生组织在2015年9月针对艾滋病发表的新版准则里，也提到在旧金山和温哥华等地的抗艾滋成效足以让全球借镜。 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过敏与感染症中心（National Institute of Allergy and Infectious Diseases）的 Dr.Anthony S. Fauci则说：“如果旧金山继续这样保持下去的话，我有强烈的预感他们将可以成功地终结这场大流行。”

通常一向保守的流行病学家或是免疫病毒学家会说出这么大胆又自信的预测，有部分原因也是由于在今年9月，旧金山的最大健康保险公司Kaiser Permanente提出最新报告：他们有657个艾滋感染高危险群客户，在过去的两年期间里，每天服用一次一种叫Truvada（特鲁瓦达）的预防艾滋新药，目前并没有任何客户从HIV-变成HIV+。

大家看清楚了吗？因为我本人也是看了两次。657个人里，没有任何人感染艾滋。如果我的小学数学老师是对的话，每日服用Truvada，预防艾滋的成效是100%，看起来是比百分之百柳橙汁还纯的百分之百预防感染率。

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背景数据的话，这657个人里面，只有4人不是男同志，其中84%的人在这两年之间有多重性伴侣。另外，在开始进行这种被叫作PrEP（pre-exposure prophylaxis）的预防方法之后，有半数的人感染了梅毒, 淋病或是披衣菌，通常都是因为戴套作爱的频率下降所致……。 不过还好以上这几种性病都是可治疗也可预防的。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旧金山成为世界第一个提报Truvada惊人成效的城市并非偶然，这个因为邻近硅谷，而在过去十几二十年，蓬勃发展成为美国科技跟新创产业重镇的城市，不仅乐于拥抱网络科技，也勇于破除对艾滋的过时成见，投入公共资源积极尝试新式的艾滋疗法。

早在 2010 年，大家还在踌躇不前的时候，旧金山就已经推行“test-and-treat”的政策—以往总是等到血液内免疫细胞（CD4+ T cells）的数量低到某个程度时才开始采用抗反转录病毒疗法（antiretroviral therapy），但旧金山政府官员决定一旦有人被检验为HIV+之后就立即开始投药。 而也有越来越多的科学证据显示，这种疗法能不仅能够延长被感染者的寿命，无套性爱的感染率也大幅降低，透过无套性爱感染性伴侣几乎是不太可能（highly unlikely）的。今年世界卫生组织将PrEP和test-and-treat一起列入新版抗艾滋准则里，就是因为参考了像旧金山或是温哥华这样的城市经验。

但“旧金山经验”并不仅仅如此。 医疗公卫相关从事人员可能都想过，如果药发明之后就会自动飞到每一个该吃的人的嘴里的话该有多好。 再者，有药没钱买也是一大问题，即使现在抗反转录病毒疗法和 PrEP 的学名药已经到达一年各只需花费美金70元的水平，但在美国如果你的健康保险没给付，光看个医生可能就可以让你倾家荡产。 更不用提失业人士，光三餐温饱就成问题，还吃药勒，吃药有比西北风饱吗？（好吧可能有一点）但旧金山的市政府跟社工们并没有因为这些人的一时失志就放弃他们，如果你没有保险，没关系，旧金山市政府帮你保。

旧金山市政府这么阿莎力某部分当然也是有点天时地利人和 — 由于硅谷的快速发展，旧金山多出了一批富豪，市政府的年度预算也从一年50亿美金将近翻倍，变成了90亿美金。在联邦艾滋防治预算被大砍的状况之下，旧金山依然能够有充沛的金援资助艾滋防治。前述私人公司Kaiser Permanente的657人Truvada实验，便都是透过旧金山市政府的支持让这些人可以获得免费的Truvada。如果你觉得你有可能感染艾滋，只需要一通电话，就会有医生帮你开处方，甚至是来诊所看医生的出租车钱都可以帮你cover。

旧金山的公立小学甚至在9th grade（相当于初三）的性教育课上就开始提PrEP对于防治艾滋的重要性。

“温哥华经验”的成功，的确算是为男同社群打了一针强心剂。如同现年53岁，HIV+的Paul ，在跟小他20岁，HIV- 的伴侣Bradley受访的时候说：“在70年代长大的我，当时不曾感受过恐惧；90年代长大的人，他们总是担心受怕；而再看看现在这一代正在长大的人，他们已经不再害怕了。 ”

旧金山的成功经验正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告诉我们对抗和预防艾滋的传播，有效的药物已经不再是一个门坎跟问题了，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如何整合社会资源，对抗艾滋的污名和对感染者的歧视，更重要的是，对安全性行为的正确认知和教育不能再等，罗志祥跟郭采洁不要再逃避当性病防治的代言人了。社会风气和观念的改变也许需要10年甚至20年的努力，但若没有前人的勇于承担我们有怎能有今日超过50%的同志平权支持率。好消息是跑在我们前头的人已经有捷报传来，告诉我们走这条路总是错不到哪里去，我们剩下要作的，其实也就只是坚持到底这样而已了。（queerology 作者：J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