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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北漂同志之死

来源:GS乐点 作者:白涛 时间:2023-07-30 【投稿】 字体【

铁哥太丑了,是那种看过一眼就会永远记得的丑。

他明明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但身上却同时混合着老头儿和老太太的气质。

他短小的身材行动并不十分轻盈,额头过早地刻上了很深的纹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立刻消失成一条缝,额上与眼角的纹路一起挤压,组成千沟万壑的“太行山脉”,笨厚的嘴唇裂开,露出不是很干净的牙齿和牙龈,笑声里装满了过早踏入社会而发酵过浓的精明。

他的精明,是像老头儿一样不受待见地爱吹嘘,像老太太一样令人厌烦地爱絮叨。他爱揽事儿爱管事儿,说话声音很大却不成章,因而很难令人信服,但却又处处要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多说一句”,他是《茶馆》里的协调闲事的黄胖子,是蔡明走进居委会后的闲人马大姐。

大家都叫他铁哥,但究竟是李铁、王铁还是张铁,很多人都是不甚明了的。我也是后来从其他人口中才得知,他有一个很尴尬的姓——“母”。

尤其是男孩儿,“母”姓搭配任何汉字,都很难组出一个文雅的名字。

可能是这个姓氏实在太过阴柔,家人为铁哥起名时,特意取了类似“帅”、“剑”一类绝对阳刚的汉字。他们只想给孩子的名字里增加一些男子气概,殊不知在当下的文化语境里,加了“母”姓修饰后,这些阳刚的汉字反而会生发出完全相反的意义。就像“金刚”原本是阳刚的,但“金刚芭比”却成了比“芭比”还要阴柔的形象。

因着这些尴尬,铁哥很少提起他的姓名。毕竟在这个圈子里,真名假名往往没那么重要,我们与绝大多数人之间都是一面之缘,最多也不过是“几面之缘”。既然如此,“铁哥”这个江湖称号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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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时候,我们就这样一起走在马路上,C位处最矮的就是铁哥

“七七”

初次结识铁哥,是在一次KTV聚会上。

大约是2011年,亦或是2012年,总之是在我大学刚毕业一两年的时间,我从学校搬到了西四环边上一个极小的隔间里,体味着比在大学还要孤独的北漂生活。

那个时候,我热衷于参加圈内的各种聚会,吃饭、唱K、形婚相亲……期望在这些聚会上结识能够携手同心的伴侣。

因而当我在一个“北漂兄弟”的QQ群里看到聚会通知时,便欣然报名赴约,然后在KTV包房里,见到了一眼就忘不了的憨丑憨丑的铁哥。

像圈内大多数聚会一样,包房里盛满了妖娆和娇嗔,环肥燕瘦,叽叽喳喳,混杂着香水味和香烟味,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让人迷幻,令人沉醉,甚至沉沦。那环肥燕瘦的一群,后来都成了在那几年里给了我巨大慰藉的好朋友。同样,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只知道他们在QQ群里的“花名”。

我一如既往地害羞且不安,控场的铁哥不断招呼我碰杯、喝酒、唱歌。我记得他好像有趁着酒劲儿要亲我的,被我十分厌恶地躲开了。

记忆不是很真切了,这一幕也许是发生在其他聚会场合。但每次想到铁哥用粗糙的手皮摩挲我的脖子,憨丑的五官无限向我凑近,以及我捂着嘴向另一侧接近90度弯腰躲避时,我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在那次聚会聊天中,我初次了解了这个名叫“北漂兄弟”的“组织”。十几个经常在一起玩的男生,像威虎山上的土匪、铜锣湾的古惑仔一样,从“老大”一直排行到“老十几”,群主铁哥自然是张罗这一切的人。

土匪或古惑仔倘若知道了这个组织,他们肯定要不服气的,一定认为这是对“兄弟”一词的最大亵渎。但我非常喜欢这个组织名,我们生在这个世界上,接受着世界的无情嘲讽,自然也要无情地嘲讽这个世界。

许是觉得自己的年龄压不住场,铁哥还专门找了两个中年人做老大和老二,他自己做老三。但那位老大真的太少出现了,大家心里都还是把铁哥当老大,他才是真正的掌门人。那次聚会结束后,在出来的路上,铁哥对我说,以后没事要多出来参加聚会,大家都是很好的兄弟。

在大约参加了几次该组织的聚会后,他们终于决定要吸纳我为新成员了,并且重新对组织成员进行排行,我很荣幸地被排到了老七的位置。年龄比我小的,都叫我七哥;年龄比我大的,都叫我老七。“老七”这个称呼,总让我想起《大宅门》里的白景琦,但其实真正让我喜欢的,是虐恋七爷的杨九红。

总而言之,我成了铁哥口中的老七,有时候他也会叫我“七七”。

一个北漂同志之死

2015年春和秋,北漂兄弟曾两次出游奥森公园,拍摄上图时他们正在镜头外打情骂俏

“兄弟”姐妹

北漂兄弟,有组织,也有纪律。

根据铁哥的要求,组织内部成员间绝不允许恋爱或约炮,他把这叫做“乱伦”。如果有两个兄弟互生情愫,其中一人就必须退出组织。

铁哥实在是多虑了。这个组织内部,绝大多数都是阴柔的男生,要么是身心合一的整0,要么是心理认同是0,但身体接受不了做0的苦痛,只好含恨把自己定位成0.5的半0。只有铁哥坚称自己是1,但他又那么丑。我们组织内部,实在没有“乱伦”的条件。

这个组织的日常行程,就是每逢周末的时候,大家在铁哥的张罗下约在一起,先去吃饭,然后大部队开赴KTV,有时唱到凌晨结束,有时唱到天明回家。偶尔也会邀约更多群里的人去京郊短途旅行,一般就是类似密云水库边上的农家乐。所到之处,俱是妖艳欢笑,像极青楼出巡,引来一片侧目。

进入组织后,漂泊的灵魂找到了皈依之地。跟他们在一起,我可以放心地卸下所有伪装,说自己想说的所有话,做自己想做的所有事。抽烟喝酒、打情骂俏、痛哭流涕,平日斯文如我,在这里看到了真实的别人,也找到了真实的自己。真实未必可爱,但伪装的久了,真实就显得别样迷人。

北漂兄弟的组织结构并不十分牢固,总有人进进出出。印象很深的是一个穿女装的长发男生,我们几个凌晨从KTV里出来,酒精在身体内摇摇晃晃,他就着醉意朝远处天桥上的男生大喊:“你特么太帅了,可不可以C我呀?”我们几个在旁边哈哈大笑,又害怕又快乐,拉着疯疯癫癫的他赶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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