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我的幸福会戛然而止。不是没有更优秀的男生出现,也不是没有喜欢的男生出现,但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男生,哪怕两年后再次面对他本人,我都再也无法像当时那样不顾一切、飞蛾扑火一般地去投入了,我再也无法感受到那种亲密无间的坦诚和深爱了。忽然之间,幸福一去不复返了。
我的心忽然冷漠了,在爱情远去的时候,我与那个圈子也渐渐疏离。我不再热衷于参加聚会,不再热衷于打情骂俏,不再热衷于掏心掏肺。只有在铁哥强势要求的时候,我才会悻悻然赴会,挂着一张像当初的老大一样的苦脸。我被生活欺负了。
我从悠闲的媒体行业,转行到了公关行业,这是个把一个人当三个人压榨的行业,工作立时就忙了起来。如果不出意外,我已经准备要与那个圈子告别了,但意外发生了。
2015年8月30日,铁哥张罗着提前给我过了生日,并亲手煮了长寿面,北漂兄弟几乎尽数出席
铁哥死了
如果铁哥不死,就没有必要写这篇文章。但铁哥死了,在2017年一个猝不及防的夜里。
那天夜里,做场记的二哥给我打电话,用他一贯的妇女般柔软的语调急切地告诉我,铁哥死了,很突然地死了。
铁哥是做按摩店生意的。在我们刚认识的两年里,他在城南一家按摩店做技师,据说手法非常厉害,厚厚的手掌有劲极了,极受女性客户的欢迎。后来他在立水桥附近自己开了一家小按摩店,那家店也成了我们相聚的大本营。每次聚会,大家都是先在他的店里集合,然后再大规模开赴饭店或KTV。有时候玩得太晚了,大家就都睡在他的店里。
可能是长期熬夜的原因,也可能是职业辛劳的原因,他竟然会患病,而我们一无所知。
那天晚上,兄弟们正在他的店里打麻将。他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去楼下的按摩床上躺着休息,然后昏厥,大家手忙脚乱地叫来救护车,将他送往医院,但已经来不及了,是突发的脑溢血导致的猝死。
铁哥死的时候,他的男朋友一直守在他身边,一个沉默的、忠厚的、老实的北方男人,极其深沉极其忠诚地爱着铁哥。他们在一起也有几年了,最初我们都不相信他们能长久相处,但他们在吵吵闹闹中处了下来,还一起投资开了自己的按摩店。
我握着手机,沉默,长久地沉默。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我很想哭,但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
于我而言,铁哥的死,像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在我决然地要与过往告别的时候,铁哥死了。他为我们打开了一个时代,让游荡的孤魂野鬼栖身暂住,但又猝不及防地关上了那个时代。
玉米地里的葬礼
铁哥死的当晚,家人就将尸体拉回了大同的农村老家。
小四是铁哥的老乡,他和铁哥的男友一起陪着铁哥回了老家。
到那个时候,北漂兄弟虽然还是那十几个人,但北漂兄弟QQ群已经是一个几百人的大群。群里面的人几乎都认识铁哥,几乎都参加过铁哥的聚会。铁哥最风光的时候,操办过包下一层饭店的大聚会,他把这看做一种本事,一种排面,一种可以吹嘘的资本。
大家在群里七嘴八舌,最后决定一起去铁哥老家,参加铁哥的葬礼,送他最后一程。
那应该是北漂兄弟群最后一次的大部队“出巡”吧。几十个人晚上从北京站出,半夜时到了大同的一个县城。彼时已是秋天,夜里冷极了,大家哆哆嗦嗦从车站出来,在车站外破旧的小饭店里吃了热气腾腾的刀削面,然后又在天蒙蒙亮时包车前往铁哥所在的村子,路上买了几大包的纸钱和要焚烧的祭品。
一路上,有说有笑。不时地,就会谈到铁哥,谈到他生前的各种笑料,他出尽洋相的场面,他对操办圈内聚会的执著。他活着,是大家的开心果。他死后,依然是欢乐的源泉,还可以为大家贡献这么多笑料,多么了不起的铁哥。
铁哥的家,就安在一个旷野平原上的农村,那里看不到一座山,只有一望无际的玉米地,以及猎猎的秋风在一直不停地刮着。这荒寒的景象,像极了边塞之地,这里原不应该是定居耕作的农村,而更像是游牧的草原。我站在那里,想象铁哥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长成他憨直中透着精明的样子。
铁哥的男朋友和小四一起出来接我们,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这里帮铁哥家人忙前忙后,两张脸上都写满了憔悴和疲惫。之后,我们又见到了铁哥的母亲和妹妹,还有铁哥与亡妻生的,已经像大人一样高的儿子。铁哥的儿子很帅,谢天谢地,他喜欢女生。
铁哥家的房子有前后两院,前院应该是近年盖起的新房,后院是已经有点摇摇欲坠的旧房,铁哥的灵柩就停在后院的旧房里。灵柩前放着铁哥的遗照,不知是不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照片了,那张遗照的表情有点阴沉,略微低着头,用上瞟的空洞的眼神,望着院外的荒寒萧瑟。
终究,他也是不开心的,他也被生活欺负过。
铁哥的母亲带我们去到后院,刚进门她就放声大哭,铁哥是她的大儿子,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大家都哭了,特别是北漂兄弟里那几个年龄小的弟弟,哭得非常伤心。
我也很伤心,我也很想要哭,但就是哭不出来。生命的脆弱,命运的残酷,让我如鲠在喉,可我却哭不出来,只是漠然地在灵前磕头,心里默默地祝祷铁哥走好。别人一定很惊讶于我的冷漠,毕竟铁哥对我那么好……我也厌恶我的冷漠。
我们都跪在铁哥的灵前,给铁哥磕了头烧了纸,又吃了酒席,写了丧事礼金,当天晚上大部分人就一起结伴回京了。因为第二天就是周一,我们要忘记人间的冷暖,重新投入到资本的齿轮。
只有一小部分人留下了,因为第二天也是铁哥下葬的日子,在呼啸的寒风与飞扬的尘土里,他们将铁哥送入了一望无际的玉米地。
结束了。我们的北漂青春结束了,所有曾经的相识和欢乐结束了,像铜墙铁门轰然关上,被铁哥锁在阴冷潮湿的地底之下了。
出了立水桥地铁站,这座彩虹桥附近的巷子深处,就是如今已经不在了的铁哥的按摩店
我哭了
- 一个精致单身Gay的春节之死2020-0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