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有一群人,迪拜给予的突然自由和解放倒是真的,可是,这群人恰恰是政府最不想解放的。他们是同性恋者……来到这里几个月后我才意识到——一切都是假的。你所看到的一切。树木是假的,合同是假的,岛屿是假的,笑容是假的,连水都是假的……
萨伊纳惊慌失措。他家里人——他的儿子、女儿、妻子和父母——还等他寄钱回去。但现在,他得等上两年才能还上办工作签证的钱。这里挣得比孟加拉还少。他领我看他的房间。就像个狭小的水泥牢房。放满了2层和3层床铺。他和其他11个男人挤在一间。他的所有私人物品都堆在床上——3件衬衣、一条换洗的裤子、一只手机。房间臭烘烘的,旁边公共厕所堵了,粪便漫到地上,成群黑苍蝇嗡嗡作响。“没有空调、电扇。晚上热得睡不着。只能不停地流汗,赶蚊子。”最热的时候,大家睡地板、屋顶或任何能找到一丝风的地方。
工人们喝的水装在白色罐子里被运进营地,喝起来还有咸味,大概因为淡化不够彻底。“我们喝了闹肚子,但是别无选择。”
“这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工作,”他说,“在烈日底下要搬50公斤的砖头。这种炎热无法想象,汗水流得太多,几天甚至几周都撒不出尿。所有水分都从毛孔里出来,浑身恶臭。整个人觉得恶心难受,却还得继续干,只有下午能休息一个小时。如果请病假,会被扣工资,还得被困在这里更久。”他现在在盖一幢67层的漂亮大楼。他不知道大楼的名字,在来这里的4年里,他从未游览过闻名遐迩的迪拜,日复一日都在建筑工地挥汗如雨。
他觉得愤怒吗?他沉默了很久说,“在这里,谁也不能流露出愤怒。不能。否则会被送进监狱。然后被驱逐。”去年,一些工人因为4个月没有拿到工资,举行罢工。警察用铁丝网包围了他们的营地,朝他们喷射高压水枪,直到他们答应停止罢工。聚众闹事的“头目”被捕。我尝试了一个不同的问题:你们后悔来吗?所有人都盯着脚,气氛变得尴尬。“我们怎么敢想?我们被困在这里。如果开始后悔……”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另一个工人打破沉默:“我怀念我的国家,我的家人,我的土地。在孟加拉我们可以种食物。这里,寸草不生。只有石油和房子。”
自从经济危机开始,许多宿营地的电力被切断。有的人几个月没有领到工资。建筑公司带着他们的护照消失了。“我们被剥夺了一切。即使回到孟加拉,还要还高利贷。”
萨伊纳很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一名曾在建筑工地工作的英国人告诉我:“这些劳工营的自杀率很高。但是无人报道。全部被描绘成‘事故’。人死了,他们的家人还得继续还债。人权观察组织发现,因为自杀、中暑、过度劳累死亡的工人数量远比报道的要多。2005年,印度领事馆报道,有971名印度籍劳工死在迪拜。数字泄露后,领事馆被告知不要再做这样的统计了。
傍晚,我、萨伊纳和他的朋友坐在暮色中。他们凑钱买了一瓶便宜的酒。大口喝下。“这能帮助你感到麻木。”萨伊纳用沙哑的声音说。远处,他帮助建起的高楼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高等公民
从劳工营地回到大理石堆砌的豪华商场——每个街角似乎都耸立着一座——我觉得头晕眼花。这里太热了,没有必要修人行道。人们都聚在巨大的商场里,吹着空调,浏览琳琅满目的商品。
在商场里时间似乎停止了。分不清白天黑夜。在最奢华的商场里,几乎只有我一个人,周围空荡荡的,似乎听得到回声。迪拜赛马会即将举行,商场里正在举行帽子展销会,这些精美的头饰售价动辄超过1000英镑。“去年,这里挤满了人。可看现在,”一名帽子设计师指着门可罗雀的展销现场说。
商场之间除了沥青马路一无所有。每条路至少有4车道;迪拜就像一条沿途点缀着商场的高速公路。只有想自杀的人才会选择步行。迪拜居民从一个商场到另一个商场总是坐出租车,或自己驾车。
看到自己的国家涌入大量外国人有什么感受?这个问题我无法贸然向在街头碰到的阿联酋本地人提出。本地男人穿着雪白的阿拉伯长袍,本地女人戴着厚厚的面纱。问女人会遭白眼。问男人,他们会觉得受冒犯,干巴巴地甩你一句“迪拜很好”。于是,我通过博客网站,找到一些观点有代表性的年轻阿联酋人。我们约见在商场(不然能在哪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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