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贷款、婚姻、亲情:一个农村同性恋最后的倔强

来源:GS乐点 作者:心同编辑 时间:2023-01-18 【投稿】 字体【

那时王福在北京已经有了男朋友,他从七人合租八十平的三居室里搬了出来,和男友在望京租住在一起,虽然还是合租,但有了男友的陪伴,日子也甜蜜多了。王福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不回去帮姐姐,因此他只是跟男友简单地交代了一下情况,再跟公司请了假,执意回了老家。

采访、撰文 | 吴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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贷款、婚姻、亲情:一个农村同性恋最后的倔强

2021年8月,医院病房里的空调还算充足,三人间里除了三个病人还有三个陪护,六个人在大约二十平的房间里竟也不算闷热。但很沉默,每个人似乎都无话可说。偶尔一两句话,也都压低了声音。

王福在窗户和病床之间的过道间隙摆了一张简易床,正躺在上面闭着眼睛半睡半醒,就听见病床上的姐夫叫自己的名字,说要上厕所。王福只好爬起来,他的脑子昏沉沉的,昨晚姐夫就这样每半小时闹一次。

为了便于搀扶瘫痪的姐夫,王福只好把简易床折叠后立在墙角。刚忙完这些,护士推门走进来,声音里带着命令的语气,“把折叠床都收起来,收拾一下床头桌。主任来查房了。”王福想自己就算不被姐夫折腾也会被护士折腾的,相当于打了个提前量。这让他一直沉闷的心情有了一丝好转。

“我会回北京的”

2021年4月底,王福接到姐姐的电话时,以为只是日常关心。王福三四岁时父母就去世了。多亏了比他大五岁的姐姐,以及祖父母的照顾,才顺利长大成人,还读了大学。2005年祖父母相继去世后,就剩下姐弟俩相依为命。2010年姐姐出嫁时,王福哭得像个泪人,生死离别一般。

但姐姐嫁给的是同村的一个男人,依旧住在父母的老房子里。不像姐姐离开了家,反倒是家里多了个姐夫。王福为自己之前的大哭有点不好意思。跟姐姐姐夫一起生活的半年,王福也感觉到一些不便,于是独自到北京打工。平时常和姐姐通话互报平安。

哪里想到这次姐姐在电话里一听到王福的声音,竟嚎啕大哭。隔着手机屏幕,看着姐姐哭肿的眼睛,王福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那天早上七点多,姐夫喝了两口白酒,借着酒劲,开着自己的三驴蹦子(东北方言,指柴油三轮车)下了地。没人知道姐夫怎么把三轮车开进土路旁边的水沟里的。姐夫被人发现瘫在水沟里起不来时,这才被乡亲告诉了姐姐。那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

王福的姐姐赶到时,一看姐夫上半身都泡在水沟里,整个人一动不动,紧闭着眼睛。而且从裤子上能看到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大小便都失禁了。姐姐吓得手直哆嗦。因为在农村,姐姐只能求着人把姐夫从水沟里背上来,等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姐夫送到县上的医院。医生只看了一眼,就表示不敢收,叫姐姐快用救护车把人送到省城的大医院,还叮嘱一路上尽量不要挪动姐夫了。

“他瘫了!脖子以下都不能动了!这叫我们以后的日子咋过啊!”从医院回到农村的姐姐嚎啕着。王福听不出来,姐姐究竟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他。

那时王福在北京已经有了男朋友,他从七人合租八十平的三居室里搬了出来,和男友在望京租住在一起,虽然还是合租,但有了男友的陪伴,日子也甜蜜多了。王福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不回去帮姐姐,因此他只是跟男友简单地交代了一下情况,再跟公司请了假,执意回了老家。

一开始王福和姐姐还带着渺茫的希望来照顾姐夫。王福随身携带的银行卡里,是他这几年攒下的全部家当,三万多块钱。姐夫每天在炕上躺着,时不时发着脾气。每当此时,王福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避免听到姐夫的连喊带骂。姐姐多半忙着干农活,还要照顾已经九岁的儿子。王福则负责照顾姐夫、做饭和收拾院子。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2021年8月。王福给男友打视频通话,男友按掉不肯接。接连几次,均是如此。王福预感到了什么,便没有再拨打了。过了两天,正在伺候姐夫上厕所的王福,听到自己的手机一响。等他忙完再过去看,发现是男友的分手信息。他发了好几次信息,坚持要和男友说清楚。两人这才最后通了一次话。男友说王福一去不返,看样子一辈子都要窝在农村了。同样是农村出来的男友,已经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我会回北京的!”王福说话的声音很大。可男友不听。“你是不是有别人了?”王福又问。男友说“没有”,便干脆地挂了。那晚,姐姐找到王福,问他是不是想回北京?王福说还没想好。姐姐说白天姐夫听见了他的话。“咱们家现在这个样子,除了你,我靠不上别人了。现在雇个人照顾你姐夫,一个月也要一两千,我们哪里拿得出这笔钱。”姐姐又哭起来。

姐姐这段日子没少哭。王福也不能埋怨她。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姐姐拉扯自己。记得小时候王福被同村的男孩子们嘲笑没有娘,还是姐姐跑出去挥着烧火棍把男孩子们都赶跑的。王福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这个家。他是这个家里唯一能站着的男人了。

那几天,王福一有空就会翻看前男友的朋友圈动态。周末去网红店打卡、下班后喝杯奶茶、偶尔去看电影……王福此刻的生活只有炕上躺着、等着他端屎端尿的姐夫,忙了一天回家就要吃饭的姐姐,以及在家上网课也不老实的外甥。王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日子似乎僵在了这里。

“去省城看病”

如果让王福说自己这段日子的“收获”,大概就是省钱。在北京,除了交通通勤费用,每天的吃饭、娱乐,至少要小一百。而王福回到老家的这段日子,基本上没啥开销。他不抽烟不喝酒,平时农活都是姐姐干,家里吃饭有大米,菜从院子里薅几颗洗一洗就能下锅。最多的开销就是去买点肉,或者带着外甥去村里的小卖店买一瓶可乐,再买点零食。

那天,王福刚带着小外甥从村里回来,他正要跟姐夫在炕上聊几句。就听见姐姐兴冲冲地进了院,大嗓门里透着喜气,她告诉王福,她给他说了门亲事。王福一听就不乐意,“这都啥年代了,还说亲?”姐姐解释,是同村的姑娘,性格实在,又持家能干。之前出去打工,如今回来务农,“跟农村人不一样,一看就是城里人,跟你般配!”

王福本不愿相亲,可被姐姐姐夫撺掇着,不好意思直接拒绝。王福第一眼看到那姑娘,就知道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男孩子一样瘦,个子高,短头发,眼角眉梢都透着风尘气。姑娘看到王福,也咧嘴笑了笑。聊了几句,姑娘挤了挤眼睛,“你有男对象吧?”王福估摸着自己的身份对方大概也是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亲事也就这么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