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词语去形容阿杰和阳的共同点,那就是“病人”,他们确切是病人,感染了一种叫做人类免疫缺陷综合征的疾病。人终究要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真活过,无论怎样,只要迈出第一步,便算是迈出告别困境的启示,而少年,终将不会回头。
和阳在一起的,还有第一次来时在医院门口等他的那个朋友,染着头发,和阳差不多的同龄人,他介绍自己叫老刘。
感谢淘宝的存在,任何阶级出生的人,都可以在淘宝上用相对便宜的价位,购买自己心仪的服饰,老刘就是那类人。他介绍自己出生的地方,就是新闻报道过垃圾箱里闷死五个孩子的地方,大新闻一出,甚至有明星在微博发出了“不要做贵州的孩子”,引得众人批判了一番。物质的贫困与资源的贫瘠,不得不逼迫当地人维持较高的生育率,孩子一多,父母又教育不过来,遂成为放养状态。不过从目前来看,老刘的状态还不至于此,初中毕业的他已告别了学校,鲜艳的头发和阳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阳已把留着的齐眉长发剃了个精光。
“我今天这个样子既要怪他也要感谢他,”说起他和老刘的种种,阳滑到了初三那年。阳第一次在同学的接触下使用了社交软件:“然后我就认识了老刘,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然后他就约我去市区玩,我逃着课就去了。”
城市的夜生活对两个少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同样致命的还有两人空空的口袋,因为不敢也没法回家,老刘想了一个“聪明”的办法——约。
阳变得低沉起来:“也许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吧,那天老刘约的人,我完全不认识也就跟着去了,晚上那个人先啪了老刘,然后又啪了我,当时自己太笨吧,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觉得特别难受,也可能是这次经历,我们才坐在这。”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才知道老刘出事了。
“那个时候我就高烧不退,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迷了,在抢救室待了五天,输的液呐,有那么多。”老刘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当时我老妈都快崩溃了,后来还是抢救回来了,医生拿着检验报告单看,证明我是感染了,就让我去治疗,后来……”
“后来他就叫我去检查,最后确诊我也感染了。”阳接过话茬,半开玩笑似的讲.。
“如果不是老刘,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可能早就死了。”
“哈哈哈,有我在,你死不了。”
两个少年嬉闹着。阳还拍着胸脯讲,如果两人以后都没有找到伴侣的话,那就生活到一起,彼此也算有个照应。
我又问老刘,以后有什么打算,他说自己想去读一个大专,起码有个文凭,好找工作,至少自己再也不想回到老家去。
叫到号的时候,阳一个人去了诊室,医生开了处方,交代了服药后可能会产生的问题,签字了就可以去拿药了。
阳挥挥手,算是道别。那天贵阳的天空,难得露出羞怯的艳阳。
“不需要”
第二天下午,阿杰发来他和他男友的合照,两人就像兄弟一样。他现在每天做的,就是等男朋友下午放学,他说这样的日子既满足又珍贵。除了照片,他还问我,该如何铺垫,才能告诉男朋友病患的身份,尽管阿杰自己并不是很在意。
“初三下学期,我开始认真复习,当时不但烟没有抽了,连手机都没有碰,那个时候我的英语就考到年级第一名,自己也觉得考到高中不成问题。”
但阿杰的父母则希望他今后能接盘家里的产业,中考之后,阿杰被迫放弃了自己的高中设想,而被塞到一个3+2学制的大专,这就是他口中常念叨的那个“主客观”的游戏。见到自己的努力再一次化为泡影,他不愿再面对家人。阿杰于是整夜地泡在网吧,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武。
“我觉得当时我们就是相互需要吧,我需要一个住处,而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我们正好都是彼此可以接受的类型。”谈到武,阿杰一副无奈:“武很小的时候他父母就离婚了,他被判给了母亲,但很快她母亲因为犯事又去坐了牢,他不得不跟奶奶住,但奶奶又要照顾弟弟,所以他基本上就属于没人管的状态,也没有去读书,只靠社区发的低保,和一条狗住在原来的房子里。”
所以那段时期,如果晚上不包夜,他们会回到武的家里,两个人就会做爱,不但会变换各种姿势,还会交换角色,不知道当时在趴在一旁的狗,是否看得明白,两个缠结在一起的人类,某种程度上和野兽没有区别。
这样的关系持续到阿杰去新的学校报道。后来阿杰知道武可能已经时日无多了,这时他才想到自己。出于人道,我也努力尝试跟武联系,让他试图获取免费的治疗药物,但他只是一味地说“不需要”,并不断强调,“只想安安静静地,以良好的心态度过余生。”
三年之后的假期里阿杰回到贵阳,除疾病外,他开始做另一件事,周而复始地等待一个他喜欢的人放学,然后送他回家。一个月之后,阿杰宣布自己脱单。“我现在又有当初恋爱时的感觉了。”他依旧每天在男友的校门口外等待,重复着之前的举动。
后记
刚开始服药的几天,因为身体的不适应,阳的脾气偶尔会变得很暴躁,有时会忍不住呵斥自己的弟弟或者砸东西,但他一直试图控制自己,毕竟从小他就被教导成为一个榜样。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开始鼓捣做饭,学着父母的样子。
“我现在最拿手的就是蛋炒饭。”从一个人去确诊,一个人拿药到从头开始打理自己的生活,阳学得飞快。
阳辞掉了之前找的工作。那个叫做“造型助理”的职务,每天要做的最多的,就是给来店里理发的人洗头,阳跟我吐槽说:一天下来,我的手都裂了。
“我目标是考到贵州大学。”这是贵州唯一一所全国性综合大学,按照他中考的水平发挥,实现这个目标难度并不大。“我决定了,等下个学期开始,我就回到学校去读书,你知道吗,除了老刘,我把之前加的乱七八糟的人全删了。”
现在的阳开始练习,每天只阅读一点点课本,好让自己尽快适应一边治疗一边读书的节奏。
阿杰发来截图,上面有他玩英雄联盟的战绩,其中一项写着,二十八场排位赛,胜率100%。而段位,是钻石。
“我就想着不是还有两年毕业嘛,我可以成为职业的电子竞技选手,毕竟刚打到钻石的时候,就有战队来联系我了。”
前几天不久出的消息让阿杰又多了一重底气,4月17日上午亚洲奥林匹克理事会与阿里体育在杭州宣布,电子竞技将加入2017年亚洲室内武术运动会、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和2022年杭州亚运会,并且将在2022年杭州亚运会成为正式比赛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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