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词语去形容阿杰和阳的共同点,那就是“病人”,他们确切是病人,感染了一种叫做人类免疫缺陷综合征的疾病。人终究要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真活过,无论怎样,只要迈出第一步,便算是迈出告别困境的启示,而少年,终将不会回头。
“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是在担心什么?害怕疾病?”
阿杰把埋了许久的头抬起来:“不是的,我就是感觉,请家长来就好像是在学校犯了什么错一样。”
“我知道,我也是一个母亲,我的孩子只比你小一点点。”姚妈的语速很慢。“你不是做错了什么,因为你既然选择这条路,肯定要比其他人难走,难免踩空摔一跤,爬起来就是。就像现在有问题,那我们就尽快解决,你平时跟你家谁比较亲?”
“母亲吧。”
“那你可以叫你母亲来,你一个男孩子,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要学会担当。”
阿杰重复了三遍“我知道”。他又把头低下去,摩挲着双手。
姚妈希望阿杰回去后认真考虑一下,如果父母那里讲不通,自己可以来帮忙,毕竟做父母的沟通起来相对会容易一点。
我们离开的时候,屋外的雨下得正欢,两个人站在房檐下,听着轰隆的雷声。看来我们都没有带伞。
“其实这种事挺常见吧?”
我们看着雨。
“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我家里面,也不是钱,之前我实习的收入,全部都攒起来了,快一万了。”阿杰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按照他的设想,只要这样无症状的拖着,最迟到年底,他就会满十八岁,那时候在法律上就不需要再通知监护人了,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到药物。
“那你担心什么呢?”
“我男朋友。”他看着外面的大雨说。
从疾控回去后,阿杰没有预想中的沮丧。他说自己又去包夜了。
我有点纳闷:“为什么不买电脑呢?”
“因为家里不想买。”尽管阿杰掏得起这个钱,但他仍不愿再和家里人发生什么矛盾,阿杰说自己出来上网家里人是知道的,这样一来两代人的作息时间就完美地避开了。
哥哥、男友与学长
阳的家在贵阳城外的一个镇上,按照最快的路线,从市中心出发,先坐大巴到郊外,再转中巴,那段路很不好走,沉重的中巴车因为坎坷的路面上下颠簸,好几次把人从座位上震起来。不时来往的大货车扬起灰尘,一路上不断有人往窗外呕吐。车到镇上刚停稳,乘客一股脑地挤到门边。
小镇不大,三条马路就构成主干道,地面被前一晚上的雨水冲刷得很干净,只有零星几片落叶,虽是上午,却只看到几个零星的行人。我在镇政府等到了阳,这是镇上最规整的建筑物,找起来很容易。我也看到了阳的家,在一幢砖红色外立面构成的建筑里,看上去年代不短。
“你父母呢?”见四下无人,我问道。他说他们去工作了,只有天黑以后才能见到,至于弟弟,此时在学校里所以不用操心。
阳并不出生在这,更早以前,他和父母一起生活在更远的山村里,六岁才迁居于此,再然后他有了弟弟。
独自在家,阳过得很无趣,除开玩王者荣耀,几乎没别的事可做。从他家这里,才看到镇子的全貌,之前下车的地方,是一个十字路口,新修的快速路,几乎把整个小镇一分二,有幸挨着快速路的民房,在柔嫩的阳光下粉刷一新。紧挨着公路是一片绿油油的田野,因为无人耕种,茂盛的野草已经覆盖了田埂,按照规划,这里的土地都将在未来变为工业园,眼下耕种已没什么意义。但拥有土地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进城务工,这其中也包括阳的父母。
阳带着我在镇子上参观了一番他就读的初中,学校坐落在小镇的另一头,隔着铁门从外面张望,——因为是上课时间,操场上并没有人。
“我当时的初中同学要么去打工了,要么去别的地方,像我一样考到高中的并不多。”阳谈起之前的同学。他对这里的生活没什么感怀,他渴望去城里。
“你不要小看零零后的勇气。”他用很正经的腔调说道。四个月前,也就是寒假的时候,他一个人从贵州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去河南。“当时就是网恋吧,自己也没想那么多,去到了那里,见到他,该吃就吃,该玩就玩,该做就做。但最后我只是认了他当哥哥。”
这并不是阳所体验过的最夸张的事情,半年前阳的男友忽然提出来分手,给出的理由是他要按照家里的安排去结婚,于是这个二十一岁的家伙很彻底地消失在阳的世界里。
“和他相处的一年里,我们一起逛公园,看电影,我觉得那是纯粹的爱情,因为他对我完全没有肉体的欲望。所以当时我们分手的时候,我还问他这是真的吗。”也是在那一年,阳完成了属于自己的一件大事,中考。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考上了,只能说,当时考试的题目,我之前都有做过,不知怎么就会了。”虽然按照自己的意愿,阳离开了小镇,却并没有跳出原来的生活圈,一想自己还要在高中寄宿三年,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阳说自己并不喜欢校园的生活。
冬天的贵州,总是与雾作伴,水分弥散在空气的每一个角落,在气温的作用下无论室内室外都特别寒冷。
“天冷的没办法,我就和我的下铺一起睡,这样稍微暖和一点。他是一个很腼腆的人,也非常善良,他完全没有排斥我。有一天早上醒来,看到我们两个抱在一起,我就问他晚上睡觉时我有没有乱摸你,他说没有。然而第二天午睡的时候我们又睡到一起,寝室里面没有人,结果那次他就先动手摸了我。我其实一点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如果我回到学校,可能还要叫他一声学长吧。”
“有我在,你死不了”
阳已经提前到了医院,因为很快就能拿到药,他很是积极,在没有母亲帮助的情况下,一个人在门诊柜台前探出脑袋把号挂了,对此阳特别自豪。他还兴冲冲地对我讲,为了不在家闲着,他已经找了一份工作先干着,因为治疗一开始很麻烦,需要在工作日从家里到医院来拿药,路程太漫长,为此他已经办好了一个学期的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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