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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艾滋病后的第一年

来源:感染志 作者:小伟 时间:2016-11-07 【投稿】 字体【

感染后,每天醒来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吃饭,一样的喝水,说着一样的笑话,堆起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过着那个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生活……

感染后,每天醒来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吃饭,一样的喝水,说着一样的笑话,堆起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过着那个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生活,那天我循着高中联考后的习惯每个月走进龙山寺里,点起了香,香的味道没有改变跟过去相同,走到了那个总是慈祥的妈祖娘娘面前感谢祂让我在生活中所获得的一切,不一样的是这次我感谢了祂让我感染hiv,那时候的我总是这样的告诉自己『如果不走到这里,我就永远不知道这里的人在想什么,感染也许是种缘分,是神明要让我学习,学习感染者是怎么样子的心情』,不一样的是我这次离开龙山寺没有过去那种安心的感觉。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那天的我特别早出门上班,没为了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要早点出门,我经过了公司附近的妈祖庙,我没有如往常停下来问好,走了过去,到了公司对面的十字路口,我突然觉得自己病态无比,我又哭又笑,想着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连成为HIV感染者都要笑着去感谢,为什么不能怪罪任何人,为什么我要勇敢坚强的面对,为什么还要继续待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假装的云淡风轻,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没有答案,也没有有任何的声音回答我,只知道上班时间到了,举起手把眼泪擦干,举起手的那瞬间,我便决定我不再每个月走进龙山寺,对神明感谢我人生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举起手的那瞬间,就把自己过去一直信仰那样透明单纯的气泡戳破了。

那次崩溃之后,有天站在台北车站的街头等红绿灯,看着高耸入天的新光三越和湛蓝无比的天空,我觉得自己好渺小,渺小到变成了一颗小碎石,绿灯了,身旁的人动了起来,往自己将要前往的方向前进,我却觉得自己的步伐好小,斑马线变得好长,身旁的人迈着大步,而我却缓慢的拖着残破身躯向对向前进,他们到了马路的另一端,但似乎没有人看得见我缓慢的前进着,我不记得这样子的感觉持续了多久,几个礼拜,几天,还是刚刚感染的那一整年。

我始终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进在自己应该前往的道路上,而我始终没有清楚的回过神来,只是像在一片不见边际的海中漂浮着,渴望着一根浮木可以给我些许喘息或者安慰,就算知道若是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游可能会找到上岸的契机,但那时的却毫无力气,耳朵里电子音乐的节拍大概是某种程度在信仰破碎后唯一的小小支持,重拍在眼前激起的浪花,像是不断在对我嘲讽着我与世界是那样的脱节与无关,后来发现,我开始有点习惯甚至于迷恋上这样的无关和嘲讽,但这样的状况也同时让伤口疼痛,我想若是痛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就缓慢地进入了麻木的状态。

那段日子里似乎从未想要放弃生存,只是我也从未努力生存过,漂着漂着,我想是那时的第一根浮木出现了,他是个身材精实黝黑蓄胡的男人,从过去我就一直迷恋他,曾觉得若是跟他说上一句话,我的人生便可以就此结束的那种迷恋,在一天夜里我们聊起天来,在一个露天的咖啡馆,那天客套寒暄了几句,我鲁莽冲动地说出了我刚刚感染了HIV,是渴望依赖吧?是渴望怜悯吧?应该是他太温暖吧?我到现在都无法理出头绪当时的自己怎么会就这样相信了一个人,他听见了,他皱起眉头说『这里不太适合谈这些,来我家聊吧』。

他家干净整齐一尘不染,还有一只可爱趴在地上看上去慵懒的猫,这让我松懈下对于自己刚才鲁莽举止的不安,他拍了拍床,邀请我坐到床上,收起了和缓的表情,严肃的告诉我『你不应该这样冲动地告诉任何人你是一个感染者,因为我没办法保证你会不会受伤,因为你没办法预测对方会是一个怎样的人,若是他们会伤害你,现在的你可能无力承担。 』,我的耳朵发热胀红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他只是抱了抱我轻声的在耳边告诉我『我以为你也知道我的事。 』,那刻是温暖的,不过我知道那个拥抱不是依靠,那个拥抱是一种鼓励,而我转身后还是必须回到海中漂浮,去找到一个跟新的自己共处的方式,就这样我离开了那温暖整洁的家,我之后也很少见到那只可以让我松懈的猫。

我松开了手浮木也就漂离了,遗憾吗?当然,只是紧抓不放似乎只会沉入更深的海中,离开他的那刻虽然难过,但那个拥抱似乎传递了一些温度让体温不至于那么的冰冷,也给了些许向前游的动力,不变的是海上的景色依然荒凉,依然无涯,只是离他去后我似乎不那样的孤独,因为我总是想起那轻声告白,潮水时高时低,有时汹涌有时平静,幸运的是我在将用尽他给的余温前遇见了下一根浮木。

我在交友软体上面认识了这个男孩,他笑起来很阳光,可以把心里面潮湿都晒干的那种阳光,见面时男孩到我那个简陋不堪如阁楼的家中,我们拥抱亲吻,我觉得他正尝试着照亮我一直以来的阴暗,褪去身上的防备我们亲吻着彼此每一寸的肌肤,享受这个很久没有解放开来的欲望,结束后我们摊在单人床上拥挤的交换着彼此的温度,男孩牵起了我的手问我『我可以喜欢你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松开手「可以,但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男孩没有迟疑的问了「什么事情?」,我沉默了后10秒后说「我是HIV感染者,你介意吗?」,男孩没有说话只是紧抱着我,男孩没有说话只是亲吻了我,我记得他那毫无畏惧的眼神,我们再一次的分享着彼此的身体,就像我没有跟他坦承过我的身分一样,过程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简单就像还没感染前的每一次性爱一样的享受与快乐,男孩离开前告诉我『我不介意你的身分,那我就喜欢你了! 』,在送他离开门口时我们又一次的亲吻。

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我深知,我喜欢这个男孩,因为他总是能让无聊的生活多点笑声,但我并没有办法爱上这个男孩,他虽然愿意接受我感染的事实,并且与我有亲密的接触,但他却无法填补我当时想要被救赎的心情,当时的我渴望保护,渴望一个安全又坚固的岛屿,让长期漂流的我可以居住,不需要有富足的财富与亮丽的高楼,只需要有足够的我生活的温暖和牢靠红砖屋就好,但男孩却始终无法理解,也许是我拒绝让他理解,因为我总怕他要是理解得太多,他就会给出我要的一切,我既渴望依靠但却又害怕依靠,正是如此那段交往的时光中,我们总是吵架,总是争执,而我总是躲避着男孩,虽然我渴望那如阳光般的笑容,后来我选择独自回到海中,男孩没有拉扯,只是静静的在我心中做了一艘木制的小船,放上了温暖与关心当作粮食,让我继续漂流。

我是感谢男孩的,感谢他放走了我,感谢他没有因为我的身分拒绝我,感谢他在我们争吵时从未因为我的感染者身分嫌弃我,用我的身分攻击我,感谢他与我做爱,感谢他的每一个笑容成为我接下来人生中的粮食,让我相信我还是值得,也还是有人会那样子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