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有时是可怕的,但有时候却又是幸福的,或者说当某种习惯已经成为自己驱散郁结的唯一方式时,就分不清是自己刻意,还是无意了。当兵一年半多,我已经习惯忘却那些不幸,而渐渐地习惯于甲板,习惯于舷窗,习惯于水密门的开法,习惯于住舱窄窄吊床里的梦乡。
余大可就不一样了,坐在我边上,感觉得他像一只被强迫摁住坐着的小猴子,心神不宁,四处张望,小动作不停,看那样子,他就差没有抓耳挠腮了。
当时政委好像是说到舰艇就是流动的国土什么的,余大可在下面用他的左手作流动状,从他自己的膝盖方向往我这边游动,看到我注意他,又迅速缩回去手。
我看到他用右手握住左手,慢慢向上,然后隐藏住他的大拇指,从我这个方向看他的左手大拇指好像是被右手拿走了一样。他咧着嘴,眯着他那双单眼皮小眼睛,好像很有成就感似地对我笑着。
这种小把戏大概是幼儿园小朋友就会的,看到我很不屑一顾的样子,他有点不甘心的样子,竟然趁我不备,狠狠用右手狠狠挠了一下我的腰侧,痒痒地我一个躲闪,差点没笑出声来。
前面讲课的政委还有点不怒而威地看了我们这边一眼,我赶紧坐好,余大可也立刻安稳下来。
不过没安静一会儿,看到政委的眼光挪走了,余大可又重新靠近我,轻声说:“你还怕痒痒啊,怕痒痒的都怕老婆哦。”
“靠,我没老婆。”我眼睛看着政委,不动声色地朝着边上的余大可低声说。
“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以后没有,将来会有的。”余大可见我低声与他对话,有些兴奋地回答我。那语气像是没话找话,并且有点拍我马P的意思。
“以后和将来都不会有。”我坚定地回答。
“靠,为什么,你出家啊你。”
余大可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本来我想再说点什么,但还是不习惯于队列里这样小声说话,而且政委就在前面口干舌躁,声情并茂着呢。因此重新坐定了,不再理会他。
余大可见我不再说话了,四处张望了几下,后来实在是无聊,就拿起笔在他本子上胡乱划着什么。
政委的课一直讲到晚上九点的时候才结束。
队列解散时,余大可把他刚才一直划着的笔记本拿给我看。
他在本子的中间画了一个打坐的光头小和尚,小和尚的衣服上写着“丛深沉”三个字,在小和尚的旁边是一个长发美女。
小和尚上方有一个说话的框框,里面写着:“表勾引我啊,我不结婚的,因为师傅说过了,女人是老虎。”
学过美术的余大可将那个小和尚可爱的表情和他身边美女的媚态表现得惟妙惟肖。
“你就是老虎。”我把本子扔回给余大可,低声说。
“啊,我为什么是老虎,我又不是女人。”余大可看着他自己的杰作,旁若无人的大声回应我。
边上拿着马扎还没有散去的战友有些不解地看着余大可。
靠,真是服了这个缺心眼的家伙。
25
我们这些新兵没有远航过,并不真正懂得什么是远航。
不过在全舰上上下下尤其是舰领导事无巨细的准备中,我们仍然还是能体会得到一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物质上的,精神上的,领导们似乎该想到的全都想到了。
任务的前两天,文书让我和他一起去支队。说给舰上领“海上流动文化站”,我也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听文书讲大概就是跟海上文体活动有关的一些器材,取的这么个系统点儿的名字而已。
去之前我就担心这文化好像跟丁宁他们沾边,担心是到他们那个科去,见了会尴尬。
他的那封信,他的等待答复,我的感觉全无。我能答复什么呢?
可有些事似乎躲是躲不了的。
丁宁坐在办公室外面的那个办公桌,我们要找的那个分管文化的干事就坐在他桌子的前面。
进办公室的时候,丁宁可能觉得有些意外我的出现,他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来看我,眼光里是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询问。
我站在文书的后面,躲闪开丁宁看我的眼神,心里想着时间快点儿过去。
文化干事让文书签完字,然后就让我们跟他去下面他们仓库去领。
“丛彬!”
丁宁叫住我,我心里一愣,连答应都忘了。
“我这儿有个报道计划,想和丛彬说一下,五分钟完事,一会儿我带他去仓库找你们。”丁宁转头对与他一个办公室的文化干事说。
“你这儿还挺能见缝插针的!你快点儿啊。”文化干事说。
“那是,舰上兄弟们上来一趟不容易,这不是为基层兄弟节省时间吗?”丁宁笑着对他的同事说。
“丁干事,要不我打个电话给舰上,重新叫人过来吧?”文书对丁宁说。
“不用,三五分钟就完事。”
文书看了我一眼,和那个文化干事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就剩下我和丁宁。
“坐?”
“不用了,丁干事。”
“丁干事?这是和我保持距离啊?”
“丁干事,你说的报道计划应该是跟我们文书交待才对,刚才我们文书好像都觉得有点奇怪的样子。”
“没什么吧,你们舰上以前上报报道员名单的时候有你啊。”
“哦。”
“给你的书看了吗?”
“这段时间我们舰上没出板报,放内务柜,一直没看。”
“呵呵,知道你会这么说。”
“丁干事,你快说报道计划吧,我们文书下面等我呢。”
“书真的没看吗?”
丁宁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想得到肯定的回答。
“真的没。回去有时间一定看,谢谢你。”
“不用看了,我就是想跟你说……”
“丁干事,没事我先下去了。”
我打断丁宁的话,没让他接着往下说,转身离开他的办公桌边。
“晚饭后我在训练中心那边的海滩等你,有话跟你说,就半个小时。”
“我们舰晚饭后可能要搞教育,没法请假。”
“你看情况吧,不管你来不来,我都在那等你。”
丁宁的表情有些失望,说话的样子像一个孩子。
在把我送到他们科楼下的仓库门口时,丁宁才重新恢复了他刚才在办公室时和文化干事说话时那样的表情和语气。
我和文书一起把领到的文化器材放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我在后面扶着,一起离开了支队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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