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榆花开在雪中间)我是个私生子,母亲生我时只有18岁,父亲更只有17岁。我从小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9岁那年,我上小学二年级,班上转来个新同学,叫段小兵。三十年来,我和段小兵从相知、相熟,到相爱,经历了各种磨难,有着30载的爱恨情仇,诠释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男男之间纯真的爱情……
下棋、打扑克和玩麻将,他学会就能迅速赢掉成年人。我清楚记得我们在望江公园看老头下棋,我还没摸出门道,他就跃跃欲试,老头不知道他是谁,啧啧称赞,还以为碰到个学棋多年的高手。
那次我印象尤为深刻,有个学习好的同学给我讲数学题,讲了半天,我似懂非懂,他突然插了句,飞飞,你还没搞懂啊,我早听明白了。我自是不信。他就用自己的语言,只是几句话,我就拨得云开见月明,连那个学习好的同学都一楞,连连夸他这种讲解法简洁还通俗易懂。
我多次说,段小兵,怎么不好好学啊,其实你一点也不笨!他就苦笑,说我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不再说话。他家确实穷,他父亲一直有病,他母亲又没工作。那时我们都小,很多现实问题心理清楚却无能为力。
从图书馆出来,走到校门口,他又是直楞楞盯着校门看。
我问怎么啦。
他看我一眼,竟然仰天长啸,说:啊,代雄弼,你他妈是座大山。
我一楞,学他的口吻,啊,段小兵,你他妈是什么东西?
他说,啊,我他妈是大山脚下的一堆土。
我说,啊,大山吐口痰,把那堆土淹了。
他说,啊,大山放个屁,把那堆土刮了。
你呀你!我哭笑不得。
吃完饭,路过一个水果摊,我买了几个芒果。
记得,激情完,他从塑料袋掏出两个芒果。
我说什么啊。
他说芒果。
我顺手接过来,剥了皮,往嘴里一塞,还没等咬就吐了出来。
他说怎么了。
我说坏了。
他说怎么会,我昨天闻还好好的。他剥开了另一个,嗅了嗅,皱起了眉头。
我说你放多长时间了。
他开始回忆,说有好几天了。还说领导来他们车间检查,他去买水果,特意偷偷留了两个。
我一楞,你怎么不吃了?
他有点惋惜地说,早知道会坏我就吃了,我还舍不得吃,一直留着,等着去找你时我们一人一个。
他说的很随意,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我有丝莫名的感动。
尤其到家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扔给他一个刚买的新鲜芒果,他剥开皮,咬了一口,说,靠,原来芒果是这味儿!
感动泛涌而出。
靠,他竟然没吃过芒果!
35
暑假到了。
那是我在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
离校那天,段小兵帮我把那盆榆钱往家搬。
起初,他不肯上楼,听说我奶奶不在家,他才将信将疑跟我上去。
进屋前,他神色慌张,像只刚出洞的耗子,东张西望,竖起耳朵听了听,确信没人,才换鞋,把花盆搬在客厅的阳台,紧张的情绪里似乎还有羞赧的东西在一闪一闪。
放下花盆时,他瞥见了六年前送我的那盆榆钱。
他当即一楞,问,咦,怎么还有一盆?
我说你再看看。
他认真看着。
我说,没看出来?
他说,我以前送你那盆?
我微微一笑。
他又仔细瞅了瞅,挠挠头,说,靠,还真是,都长这么高了。
我说,那是,我奶奶照看得比照顾我还细心。
他也笑了,小心翼翼移了移两盆树。
我说高的放左边,矮的放右边。
他问为什么?
我说,男左女右。
他说,去,树还分公母。
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些树只开花不结果,那就是雄树,开花只给雌树授粉。
是吗?他似乎不相信,不过还是把两盆榆钱重新挪了挪位置,让彼此傍斜的枝叶轻微挨着。
我说,别挨一起。
他又是一楞。
我说,挨在一起影响生长。
他说,说不定会长得更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说,切,那是树,不是人。
他就笑,又把两盆树又移了移,分开了一些,让它们处于一种将够着又够不着的距离。
“飞飞。”做完这些,他亲热地叫我小名。
怎么了?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他叫我小名,他叫我小名时的那种声音,仿佛飞越了千山万水后,飘过来,软绵地摩挲我的耳朵。
这盆榆钱怎么在这儿?他问我。
你说呢。我反问他。
从她那要回来的?他试探性问,用“她”来代替戴雪蝉。
我说是。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又问。
没几天我就要回来了!我漫不经心地说。
靠,这你都做的出来!他嘴上这么说,我却分明看见他绽露出的微笑,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你以为气量都像你,她没见过榆钱,我只是给她看看,没说要送她。”我终于找到机会,说出真相的同时,含沙射影埋怨他。
果不然,他低垂头,像是反思。
过了一会,他靠过来,轻声说,飞飞,你很恨我吧?
我说,恨谈不上,委屈倒有。
他说,恨也应该。
我说,别多想,都过去了,我只是说说。
他说,其实我早就不恨你,那段时间我欠了不少钱,结仇太多,我怕他们找你麻烦,影响你考大学。
原来是这样。
我说你干嘛老跟那些人混一块儿。声音提高了好几分贝。
说实话,那段时间,我看到他和那些混混凑一堆,脸上露出残暴的习性,我真是失望至极,就像把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小心翼翼拎着,却还是摔了个跟头,成了竹篮打水。
一袭绵绵的卑微气息从他脸上弥漫开来。
就见他低头,用抹布擦着榆钱树叶子,像个挨了批评的小学生,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飞飞,你放心,我早和他们断了。
我说谁知道呢。
他说真断了。
我说断干净了?
他说我向毛主席保证,一干二净!
我就笑了。
吹了一会电风扇,吃了点水果,他就着急下楼。
我知道他是害怕我奶奶回来。
没想到,下楼时,真碰见了我奶奶。
看见她,段小兵眼睛放射出惊悸、恐惧的光芒,瞳孔睁得大大的。他红着脸,目光躲闪着,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喊了声奶奶,然后像只受惊的猫,“唰”地越过她,快速往楼下的方向奔。
我奶奶一楞,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
我说,奶奶,不认识他了?他是段小兵,就以前经常给我们家送东西的那个毛毛。
奶奶瞪我一眼,说,我还能不知道他。
我说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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