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雷与陈可,那一见钟情的爱,就来得那么突然。未名湖上的深情一吻,向你表白我的心。我爱你时,你在逃避;等你醒悟时,我仍然在那里等你。我们的爱,我们的罚,就让湖水去见证吧。
在陈可把书翻了一半的时候,图书馆的静谧突然被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打破了。陈可抬起头,楞楞地看着四处张望的来者。他耳边突然响起了几天前那个晕机的女孩说过的话,
“也不枉我们有缘。”
尽管来人从头到脚换了身衣服,但陈可仍然十分确定他就是三天内已经见过三次,并且每一次都引起他极大注意的陌生男孩。陈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要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同他打招呼,现在自己可能就已经在想着怎么把他的手从肩上给弄下去了吧。男孩眼看就要转过头来,陈可不愿意就这么和他对视,便低下了头,装着毫无发觉的样子接着看书。
就在这一刻,于雷第一次发现了陈可,穿着白色的圆领衫,乌黑的直发轻轻地拂着额头。若是他再把头低下去一些,怕就是要遮住那双清澈的眸子,把自己从他的世界中隔开。老实说,就在那火石电光般的一瞬间,于雷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有的是他抱着他,有的是他躺在他怀里,有的是他们在东外滩的德国啤酒屋里吃饭,有的是他们一起在图书馆里看书……一起在图书馆里看书?于雷马上意识到,这个暧昧的景象是立即就可以实现的。于是他找了一本关于萨特生平的书,坐到了他的身边。
在于雷傻看着陈可的那个时候,陈可正在想,在这样一个有无数个空座的图书馆里,一个人坐到另一个陌生人的旁边应该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情。但同时他又想着,今天我们一定会互相认识,所谓事不过三嘛。可是,如果他基于礼貌而不能坐到我身边,而我也更不可能坐到他身边,我们又怎么可能相识呢?因此,我就只能等着下一次的偶遇?等着京大五万居民全都来减小我们相见的几率?
正在他烦恼的时候,于雷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陈可很高兴。
陈可把自己架在另一把椅子上的手放下来,因为他觉得这种姿势会让男孩觉得自己过于桀骜。他把两只胳膊叠在桌子上,改成俯瞰的姿势欣赏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陈可依然保持着一般的阅读速度,一页页地把书翻过去,可上面写的“至大无外”、“至小无内”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也顾不着去想了,心里只是盘算着男孩什么时候来跟他说话,他又该怎么答复。
而这时的于雷却正在平静的假象中经历着煎熬。于雷是一个身体先于大脑行动的人。当他一屁股坐在陈可旁边的时候,才发现G区里除了他俩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把自己的一腔色心给供出来了吗?
于雷看见身旁的男孩把手从椅子上放下来,身体也不象原先那样仰着了,而是俯在桌上一页一页地翻书。一定是我让人家觉得拘谨了,于雷颓丧地想。他感觉自己喉咙发紧,平时无往不利的机灵诡辩、一套一套的战略战术此时都飞到了九霄云外。让他觉得更加颓丧的是,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今天会有这样一番遭遇,谁能够想象他身旁坐着的人竟是和虚伪的校团委干部、狡诈的图书馆保安在一个世界当中的人呢!于雷觉得自己一身从小白楼和大门口沾染而来的俗气。要是这个命运的遇见非要在今天发生,至少也得给我一个焚香沐浴的时间吧!
于雷就这么干干地坐着。
有一次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口说话,可话音刚到嗓子眼就变成了咝咝的声音,好象被痰给堵着似的。于雷恨不得从图书馆的窗户跳下去,或者至少也要从他进入G区的那一刻重新提取进度,好让他面带着从容的微笑,和眼前的天人相遇相识相知相恋。
时间就这么一刻钟、一刻钟的过去,于雷往旁边瞥了一眼,见男孩的书几乎已经要翻完。他只感觉手上的汗一层盖着一层,心脏扑通扑通地猛跳,甚至……甚至有种排泄的欲望。于雷对自己绝望了。
这时,男孩放下书,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于雷看见倒盖在桌子上的书,《中国哲学简史》。哲学……这两个于雷从来没去深究过的字眼更让他感到赧颜。于雷想起了贾宝玉谒见北静王的情景。对方是那么个从容不迫,冰肌玉骨的贵族,而自己只是个活在红尘中的“污浊的男儿”罢了,他甚至没有一块宝玉来吸引对方的注意——他是没有宝玉的贾宝玉。这个可悲的称谓让于雷十七年来第一次有了自怨自艾的感觉。
然而,忽然间,于雷有了一种灵魂激荡的感觉,只觉得一股热气在腰间来回激荡。
只是BB机。
这个黄色的小小的传呼机是杨叔给他的,他把号码留在了寝室门上的通讯录里。
“林先生:速回寝室,我们都在等你。”
啊!年级主任说过今天要走访宿舍,但不是晚上么……没办法了,男孩看样子是去了洗手间,已经没有结交他的可能了!可于雷一旦想到这将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面之缘,就心痛得发慌。
但我也不能跟着他到厕所去呀!于雷的脑海中浮现出男孩一边紧紧捂着那里,一边回头吃惊地瞪着自己的情景……**居然有些兴奋起来了……于雷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最终,他还是决定从小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把传呼机和宿舍电话的号码写在上面,并且大大地署上了于雷两个字。他把纸条工工整整地摆在自己的桌子上,然后急忙小跑着回宿舍去了。
一个上午过去了,陈可早就饿得有些发慌,可身边的男孩就是不吭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扭来扭去,好象是被尿憋着似的。陈可有些恼火,起身往洗手间走去。没辙,早上喝下去的那瓶可乐也是要为自己找一条出路的。
陈可很快解决了问题,把短裤重新扎紧——虽然现在已经不会有人象小学生一样跑来拉你裤子了,但必要的防范措施还是要的。他走到洗手台前面,扳开龙头冲了冲手。对面的大镜子里也有一个年轻男孩做着一样的事情。陈可对着他扮了个鬼脸,用湿湿的手往头发上抹了抹,冲着镜子一看,觉得里面的那个男孩水灵灵的,煞是可爱。这时陈可突然想到坐在他旁边的男孩。他要是看到我头发湿漉漉的样子会不会觉得很脏?而且……而且好象还有一些放荡的意思在里面。陈可可不想第一次正式见面就给人家一些错误的暗示。
他看见洗手台旁边有个烘手机,就把脑袋伸过去吹了吹。好在头上也就是几滴水珠,没一会儿就干了。陈可又照了照镜子,把衬衫的扣子又扣上去一颗,梳理了一下刘海,就往回走了。
陈可回到G区,却傻了眼,男孩的座位已经空了,他看的那本萨特已经孤单单地躺在还书架上。陈可突然觉得很委屈。为什么他不和我说话呢?因为我看上去就象个书呆子?象他这样的人一定是生活极丰富极有乐趣的吧,也许他对我这么一个一大早就过来与书为伴的人是很反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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