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有时是可怕的,但有时候却又是幸福的,或者说当某种习惯已经成为自己驱散郁结的唯一方式时,就分不清是自己刻意,还是无意了。当兵一年半多,我已经习惯忘却那些不幸,而渐渐地习惯于甲板,习惯于舷窗,习惯于水密门的开法,习惯于住舱窄窄吊床里的梦乡。
余大可穿着冬装昵子水兵服,靠近了,他从自行上才跳下来,站在我面前。
就一周左右没见,却像分开了很长时间,看着他憨憨地推着车就这样地站在我的面前。当时的感觉就是想一把抱住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那样紧紧地安静地拥抱着。
“丛深沉,求你别总这么深沉行不行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盯得有点发毛,大可嚷嚷着掉转车头,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示意让我坐那儿。
“还是我载你吧。”我看着大可说。
“干嘛?”他似乎有点不解地问我。
“我想骑会儿。”
“难道是深沉同志认为你们枪炮的比我们观通的有劲儿?”
“就当是吧。”
“靠,骑个车又不是开坦克。”
大可把车子递给我,跟在后面。
我从大可手中接过车子,跨上去,刚刚蹬上车踏,车还没稳呢,大可一屁股坐到后座上,车子狠狠晃了几下,就平稳向前了。
过了山脚一段柏油路再往山里绕的时候,就看不到什么行人了。
坐后座的大可,用手楼着我,先是有些调皮地胳肢我,看车不稳了,才停下来,安分地将手放在我的腰间。
尽管那时算不上数九严寒,但迎面来的风也是寒嗖嗖的,我却一点儿不觉得冷,想像着坐在后面大可的样子,心里面暖暖的。
我愉快地踩着单车,看着路边凋零的行道树,道边丛生的枯草,并没有感到一丝丝冬日的萧条,相反有一种想要唱歌的冲动。
“静静的夜晚
静静的军港
静静的月光洒在海面上
年轻的水兵用目光问月光
……”
不知觉中哼唱起这首这几天一直在耳边来回演奏的歌。
“唱的啥呢,没听过啊?”大可在后座问。
“我写的曲子。支队元旦演出用。”我回答说。
“看不出来还有这一手呢,再哼一遍让本王听听。”
听他说“本王”,觉得可爱,也跟着逗了一句。
“就算你是那楚霸王,我也不是那虞姬啊。”
“什么鸡什么鸡?你说你是那什么鸡?”
一刻钟左右,到了他们营房。
营房在山脚的一片开阔地,孤零零的一个院子,四周都是麦田菜地,不太像部队的营房。
不过进了院子,齐整的环境卫生又有了部队的味道。
大可将单车靠在墙边,领我走进他的宿舍。
宿舍里有个老兵礼貌地和我打过招呼,大可对老兵介绍说“我舰上的战友”,然后就示意让我在铺上坐下。
他们内务没有新兵连那样规整,不过也还说得过去。大可铺上放着一本军校考试的辅导书,是政治,我随手拿过来翻了翻,里面有他划过的一道一道的红杠杠,看得出来在认真复习。
“喝水,我的杯子,别介意哈。”
大可将他刚刚倒进热水的口杯拿过来递给我,让我坐着等会儿,他去跟他们领导请假。
我捧着杯子,看杯口热气袅袅升腾,突然觉得我接过大可递过来的杯子,坐在这儿安静地等他。这似乎是在梦境或是前生,就已经发生过了的情境。
没一会儿,大可回来了,兴冲冲地说:“走吧?”
我将杯子放在他们宿舍中间的桌上,起身等他。
大可从他的内务柜里取出一个背包,然后又和他们屋的老兵说了声,我们就从这个院内严整,院外寒酸的“农舍”中走了出来。
灯塔离他们住的地方倒是不远了,在他们住的地方大约四五里地,沿着那些乱石坡的,爬到对面的山顶就是。
尽管山不算很高,但攀爬起来还是有些难度。不像我们老家的青山,总会有绿树掩映的小道蜿蜒地通到山顶,一边走,一边可以听山间的鸟鸣,或者是飞涧的回声。山顶会有很多知名不知的树和草,仰着头才会看到天空。
而这儿,虽说不会有戈壁那种风吹石头跑的荒凉,但什么都是裸露着。山体的石头或许是因为海风的吹蚀,大多是那种深褐色的表层,而那些周围散落的光滑的大小不一的石头则都是白色的,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有一种寂寞的苍劲。
如果远远拿个望远镜往山这边看,完全可以看到两个年轻人沿着山的一面正向灯塔的方向进发。
53
上山的过程中,大可很熟悉地在山石中间跳跃,像一只矫健的雄鹿。他也不顾及到我,像是故意要炫耀他的适应能力和对新岗位的热爱一样,我快到山顶时,他已经到了山顶的灯塔底下,得意地向我挥着手了。
很快我也到了,气喘吁吁地和他坐在一起。
放眼望去,感觉还是挺震憾的。
如果说南方老家的山是一种秀气,这儿的感觉大概应该算是大气。
坐在山顶,山下的海景尽收眼底,深蓝的海面一望无垠,有一两个孤岛散落在大海之中,像是飘在水里的几顶黑色的礼帽。
再向远看,是那种长天一色的感觉,心也随着远眺变得宽广起来。
大可和我一样看着远方。
“怎么样,不错吧?”
“嗯。”
“我这都是第六次上来了。”
“你调过来才几天呢。”
“八天。”
“靠。”
“嘿嘿,我喜欢这儿。带你看看我们的灯塔吧!”
我们起身来到灯塔前面,黑白相间的塔身,透明的塔顶,挺立地指向天空,像一个老渔民,站在这一个高处,听海涛声声,潮起潮落,看远处海面的翩翩白帆,夜来点点渔火;又像一名老兵,在它的注目当中,一艘艘舰船从军港内进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老的水兵们走了,新的水兵们来了,只有他一直安静地矗立在这儿,风吹雨打,目光如炬。
“给你拍张照片?”
大可说着从他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数码相机。我也没想要留影,不过看着大可兴趣盎然的样子,就退到灯塔边,下意识地收腹挺胸,站了个军姿。
“一、二、三,OK!”
一拍完余大可就拿着相机,按回来看,他拍的我的样子。
“嗯,小伙儿很帅嘛,就是深沉了点儿!”
我走过去,拿过他的相机看,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他身上轻微的汗味闯进我的鼻孔,立刻就有些心神不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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