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y为什么总爱上直男？(2)

他们去了完全不同的城市，以及完全不同的高中。痛苦的思念一直绵延了一年有余，直到高二分入文科班，他都还时不时想起壮士，想起他们一起解题时的笑语，特别是壮士把头靠在他肩膀时温柔的呼吸。一直到侠客出现后，他才渐渐地在心里放过了壮士。

侠客太惹眼了。从来到文科班的第一天，侠客就一直穿着黑色的篮球衣和短裤，皮肤黝黑，身材健硕，常常抱着球大汗淋漓地跑进教室。侠客说话有点不着五六，透着些不甚聪明的劲头，但在女生居多的文科班，这样的男生依旧是众星捧月的香饽饽。很快，侠客就跟一个喜欢跳舞的女同学风尘成为了情侣。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他在心里暗暗地骂道。

他这么恨，当然是嫉妒，但也有讥讽。风尘有点把他当成男闺蜜的意思，因而他知道很多风尘的秘密。其中一个秘密是，在他们高一军训结束后，风尘就与一个教官暗通款曲，并常常偷溜出学校与教官厮混。一直到与侠客恋爱，风尘也没有断掉与教官的关系。

看着侠客与风尘在教室亲昵地打闹，他心里蒸腾的都是醋意。他爱慕侠客，也同情侠客，但又不知道该怎样提醒侠客。经历过上次的教训，他领教了直男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因此已经不太敢主动出击了。

他发展出了一项新技能——凝视。无数次，他站在教学楼的阳台上，贴着栏杆凝视侠客在球场上的身影，看他敏捷地拍着球上下跃动，仿佛将他的思绪也拉扯了无数遍，却依旧想不出一条可以直通侠客内心的小路。他觉得，这一生也不可能得到风尘所享受过的那些温柔了。

进入高三后，很多学生都开始在学校周围租房学习。他的母亲也在学校旁边给他租了一小间屋子，本意是想让他安心投入学习，却意外地为他创造了接近侠客的条件。

是侠客主动来找他的。或是因为他常对侠客绽放友善的微笑，侠客主动提出想要跟他合租，一起复习备战高考。这些学习不好的漂亮男生，思维就是这样单纯，他们总想着找一个成绩不错的同学一起学习，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快速进步，却完全想不到这背后所附加的美丽危险。

于是，他们离奇地住到了一起。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他睡上铺，侠客睡下铺。窗前一张长桌子，晚上和周末的时间，他们并排而坐，一起复习，窗外远远地能看到学校的教学楼，总有大群的鸽子在蓝天下扑噜噜地盘旋飞过。

物理的距离近了，心里的距离自然也会变近。侠客渐渐开始向他倾诉烦恼，原来侠客知道了风尘与教官的事情，而且风尘似乎在两者之间最终选择了教官，这让侠客备受折磨，因而那段时间里总是闷闷不乐。

他静静地听着侠客的倾诉，但心思却完全不在他说的那些烦恼上。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侠客修长睫毛下清澈的眼神，嘴唇翕动露出的皓齿，喉结在脖颈处上蹿下跳，气息吞吐有如山间的清风。他要醉了。他想让侠客知道，只要侠客喜欢，他愿意付出自己的全部。

终于，在一次侠客睡着后，他忍不住吻了侠客。是吻在嘴唇上，唇与唇的对接，在惊心动魄之处，依然有清晰的温度传递。他感受到了那柔软的、火热的、神奇的触感，对方鼻孔里冲出来的空气涌进他的胸腔，就像温热的潮水从四面八方猛扑过来，让他忍不住地想要沉下去，沉下去。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他忘记了时间，直到侠客忽然睁开眼睛，他才惊觉不妙，跳身离开。侠客坐起来惊恐地问道：“你干嘛?”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才将自己所有的思慕尽数倒出。

或是没想到会有一个人这么死心塌地喜欢自己，抑或是女友的背叛分外令其痛心，侠客听完后没有生气，只是有点颓废地躺下了，接着叹了一口气：“你要是风尘就好了。”

他走过去，依着侠客躺下说：“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成是风尘。”然后又凑身轻轻吻了过去。起初，侠客一动不动，任着他在自己的嘴唇上啜取。等到血气果真被撩拨得忍不住了的时候，侠客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浓墨重彩地亲了下去，将湿润柔韧的舌头伸进他的嘴里搅动起来。

侠客的意外主动，让他喜出望外，他从身下紧紧环绕住侠客，一边急切地回应着对方的狂风暴雨，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诉说着自己长久的思慕：“侠客，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侠客没有理他，只是把他的双腿撑开然后又沉沉地压下来，身体在他的双腿间来回摩擦。侠客真是把他当成了风尘，但他到底不是女生，真到了要长驱直入的时候，侠客才想到前方其实是无路可走的，而彼时的他也尚不懂得开发其他路径。于是，风暴戛然而止。

侠客重重地垂下了头说：“你上去睡吧。”然后就翻身睡了。他爬上上铺，回味着刚才的一切。原来与男生的亲吻是这么地甜蜜，这么地销魂。那一整晚，他都觉得自己置身天堂，身体在云端里荡荡悠悠，因为兴奋而睡得并不踏实，清晨走在去学校的路上，都依稀能感觉到两腿间被重压过后的微微痛感。

就在他为自己的阶段性胜利而暗自窃喜的时候，侠客从出租屋搬回了学校宿舍，是无征兆、无预警、无通知地搬离的。就在那一夜后的第二天，他回到出租屋，发现屋里已经没有了侠客的任何痕迹。他失落地跌坐在空荡荡的下铺床上，心里涌上无尽的屈辱，继而则是铺天盖地的绵软无力。

一日，他们的班主任——一个深谙世故又伶牙俐齿的中年女人——忽然在课堂上神秘兮兮地说：“张国荣，那个你们年轻人都喜欢的明星，今天跳楼自杀了。他是同性恋。”那是他第一次听说张国荣的名字，甚至也是第一次听到“同性恋”这个身份称谓。他不知道张国荣是谁，只是莫名感到心里一阵刺痛。被刺痛的，也许还有侠客。

不久后，侠客转学了。临走时还给女班主任写了一封信，信里将他们的事情和盘托出。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问询情况，他可是班里的高考重点培养对象，现在却要在老师面前出这样的丑，因此还没说话，他的眼泪就已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班主任很热心肠地关怀他，希望他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被他很坚决地回绝了。他看到了班主任眼里闪过的难堪，但他丝毫也不在乎。他只是很绝望地告诉老师，也许有一天他也会走上与张国荣一样的路。

这不是不可能，至少在当时他是这么认为的。从初中开始，身边的男男女女都那么自然地享受着青春岁月的懵懂恋爱，而他却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他只有自己，赤条条的身体，裹着一件自卑做成的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