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打算先去洗个身,却头晕欲坠,又爬回床乖乖躺下,这一睡便睡到门铃大响。阿官一进门摸摸我的脸颊,宜嚷好烫,将我抱到胸前,问我去看医生了没,我说吃了台湾带来的成药,他好生数落我一顿,似乎我吃的是巫婆炼的什么鬼玩意。
这是我结识阿官以来,两人如此靠近,闻着他身上的男性体味,面贴在他的颈间,我其实更昏沉了。嗯,他的脉搏贲张有力,震得我的脸都感应到他的心跳韵律。我几乎想咬下去。
阿官从外头买了些蔬菜,作了玉米汤和沙拉,并陪着我吃完。他责备我为何不早点跟他说病了,我笑笑说:“是不是你也会为我爬上月宫去摘药草”
“silly,星星更远我都爬了,月亮算什么”阿官捶了我一下,我应声喊痛,感冒疼痛入骨。
阿官立即为我搓揉,吃惊道:“咦,你的衣服都湿了。”
他也不征询我的意思,便将我拉到床沿坐下,从浴室拿来大毛巾,主动帮我把闷湿的上衣脱了,一路擦干汗水。然后将我转成背部朝向他,开始轻轻为我按摩,沿着肩膀缓缓下到腰际。
阿官的手来意不明,我的身躯如临大敌,全身寒毛因而根根竖起,留意他那双手的一动一静。阿官按着我的头颅微微左摇右晃,作势准备扭转我颈椎骨:“你的肌肉太紧张了,现在完全放开,我要扭松你的脖子了。”
他试了几回施力的轻重,感到我的颈仍有抗力,说:“还不行,你仍不够放松,小祖,相信我,把你完全交给我吧。”
虽然来者敌友尚不明朗,但咀嚼他那句“把你完全交给我”,好象在邀请签某种契约,叫人砰然心动,我此时才真正作了缴械的决定,尽可能卸掉全身力道,把自己完全交给他。阿官的双手与我的头之间,力气消长,构成微妙而平衡的亲密关系。那是十分奇妙的不可言喻之感,我逐渐体会到头颅内的力量,涓涓滴滴流向阿官的手,终于合成一体,忽地卡的一声,我僵挺的脖子在他的手劲下移位,果然轻松许多,连带脑门的那颗折磨人的水银丸应声坠下。
阿官继续以爱抚之姿,在我的肌肤上滑冰,我体内深处有如一座冰封的水潭,蠢蠢欲动,有股潮骚欲破冰而出,那股舒畅简直让我就要哼出声。我一时害臊,赶紧转移注意力,问他:“你学过按摩啊”
“没有,小时候常帮我祖母按,按出心得了。”
“我的天,我一定让你想起你祖母了。”
“嘿,No way,她要是有你这么漂亮年轻的皮肤,她作梦都会笑醒呢。”
阿官的祖母有没有笑醒过来,不得而知,但那夜阿官走后,我确实是笑着入睡的。
一日清晨照镜,我被自己面容憔悴吓了一跳。阿官后来又上门一次,捧来一盆壮美的藤类绿色植物,说我的住处该添置点活物。那绿滕一挂上去,果然使原本呆板的窗口活色生香起来,我惊觉自己这些日恐怕就像那面早先的窗景,单调无色泽,准备好好梳洗一番,也添上一层新绿。
热水从肩胛顺沿背部直泻而下,浑似那日阿官按摩的手在曼妙滑舞。我尚记得他拥住我的体味,闭上眼,那味道马上兜入鼻间,我竟错以为阿官就站在我身侧,我们一起在水中舞蹈。
莲蓬喷嘴的水,天女散花一般撒下,我缓缓在花雨中摇晃,手指沿着身子的曲线轻勾慢捺,细腻地在我的一身肉帛布上写字,阿官阿官阿官二字重复书写不休。
洗完澡,走出浴室,我忽灵光一闪,破例不急着穿上衣物,反而慢条斯理端视起自己的身躯。奇也怪哉,这副明明与我朝夕形影不离的肉身,我陡然觉得好陌生。我才发现由小到大,从没多看过它一眼,总是随时随地像裹紧一袋恶心垃圾,将它包藏在衣物下。从小,我被教成把身躯当作不洁之物,后来,又揪出它“好大的胆子”对其他男体竟生憧憬,更被我刻意打入冷而霉臭的角落,冰世不得翻身。
而现在我的目光与它相遇,意外发觉这副陪我多年闯荡的身体,不仅没有原先想的那么丑陋,甚至还有点儿……美说真的,用美这个字形容,我还挺战战兢兢,但即刻想起了亚历山大和路这一对,来为自己壮担,对啊,为何不能用美这个字呢
亚历山大来自一个深谙欣赏和亲昵身体的民族,那夜他和路裸身缠绵,让我看得如临欲海,被数个疯狗浪打得头昏脑胀。但不可否认,他们的陶醉神情和自在裸裎,如两具低语细诉、肢骸交缠的裸体雕像,自有美感。他们的性是让我气血翻腾,却绝非反胃,我那夜逃了,真正的理由恐怕主要不是出在不敢面对他们,而是不敢面对自己的身体和欲望。
亚历山大说人的身体是一座神龛,希腊民族向来信奉多神,所以他们乐于把自个儿的身体当作庙殿开放,虔诚供养四方一切神祗。说实在,亚历山大身材只能算中等,路的则是可爱,都不到惊艳的地步;然而,他们把身体作为个人神龛,态度从容自得,站在神龛前热情裸舞,祭拜天地众神,颜貌悦然,举措欢喜,现在回来起来,真是美得令人动容。
而我的身体呢从来便遮遮掩掩,非但不是神殿,还是十八层地狱,我不仅不是一个快乐的同性恋者,也因身体装上了箍,不得轻松解放,连起码作为一个快乐的普通人都谈不上。我的身体,是我在这个世间唯一真正相依为命的,但我却畏怕它奚落它鄙夷它憎恨它,当它是大敌。
姜豪与我的鼠辈一般的作爱,使我更信服自己的身躯为一座恶臭牢狱。我的肉身对其他男色的嗜爱无法公开与求不得苦,也落实了它的活该被打入地狱。我过去一直活在这种不净但不得不偷欢的情绪中,矛盾且苦恼地煎熬。可是当阿官的脚在餐荼下碰触我,他的手在我的裸背爱抚,以及回想亚历山大和路的交欢,我生平初次觉得自己的身体瘴气一扫而空,地狱景象尽去,阳光大把大把拂照进来,通体光明,俨然它也变成一座神殿,飘着焚香,等待满天仙佛降临。
我静静看着自己的身体,第一次感觉它在与我倾心低诉。
虽然天气仍冷洌,但春天毕竟来了,纽约的气候四季分明,绝不含糊。街树的枝枒戴新冒绿,很难回想它们冬天被雪欺凌的样子。但我看到初春最美的一株新绿,却是在阿官的眼里。
自从认识阿官以来,正好时机上陷在身心的低潮,面容索然,甚至最糟到还让他亲眼目睹病相。当愈后的第一次相会,我瞥见他的双眼炯炯发亮,明晓自己的焕然全新,总算使他目不转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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