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婚男嫁(44)

我忽然感动莫名，握感鲍伯的手。我从父亲那里始终得不到的关于人生迷惘的解答、婚姻甘苦的经验求助、亦父亦友的亲密共享，这些日子来，似乎都在鲍伯身上，获取了某种补偿。

在人堆里，看着阿官与人交谈，表面上众人杂杳，好象他离我甚远，心与心却觉与他十分靠近。我爱这么静静从人群里观看他，保持一段距离看所爱的人，总易让人耳聪目明，对两人间的情份另有一层体会。是的，就是这个人，就是遇见了他之后，我觉得上天过去亏欠我的，零存整付，通通还给我了。

拆礼物，是派对的高潮。亚历山大送给我一只他家壁台上的古希腊陶瓶，浮雕着男人的欢愉图，我惊呼捧在心窝，他连忙说：“是赝品啦，没那么名贵。”

鲍伯和班合送他们的结婚证书影印本，几可乱真地裱在玻璃框内，天哪，只差名字部分动了手脚，改成我和阿官的，简直像人间法曹已为我们俩的婚姻见证。我惊咋哑口无言，鲍伯和班过来拥抱我，说：“你们还年轻，总有一天会等到你们自己的结婚证书，这张不过让你们在这以前当个干过瘾的装饰品。”

欢笑惊呼一路此起彼落，我拆完在场者的赠礼后，阿官拎出二包邮寄物。第一包说是克莉丝汀寄的，我拆开一看，笑翻了。竟是小安东尼穿的一双中国式绣花小鞋子，蓝靛色印有吉祥图腾的鞋面，镶涨红艳的边，可爱逗趣，她慧质兰心各在一只鞋底，绣着我和阿官的中文名字，象征永远成双。我不胜怜爱地把玩，众人围观，也是一片疼惜声。

阿官递给我第二份邮包时，特别慎重：“这是今天下午刚刚快递寄到，猜猜是谁是我妈克莉丝汀打电话跟她提起，没想到她会寄东西来，你看还写你的名字收呢，快拆开看是什么”

我一捧在手上，有个预感，然后与阿官对望，那心意相通，原来他也猜着了。我一拆封，与阿官同时大叫：“鸡汤”确实是一只密封餐盒，里面正是油浓浓的鸡块汤汁，还温热着哩。我们笑得开心极了，阿官甚至笑得弯下腰跌在地，旁人莫名其妙我们俩的诡异反应，但也被我们传染了。当我从邮包里抽出一张手写的熬鸡汤食谱，阿官认出是他妈妈的字迹，高兴得爬过来，在我握信的手上一吻，我注意到他竟笑到眼角有水光。

这时，鲍伯将一头毛绒绒物交到阿官怀里，阿官将之塞进我的双掌，哇，是一只圆滚滚的小狗，睁着两粒黑豆眼珠，朝我愣愣打量。“小祖，祝你生日快乐我计算一下，从我们结婚到现在也差不多快一年，该是家里新添一口的时候了。中国话说小犬小犬，我们终于也有属于我们自己的了。”

我十三岁那年，因为知道自己是一名无可救药的同性恋者，慌张到差点儿去寻死了。我三十岁生日这一天，体悟到作为一名同性恋者，仍能保有尊严和快乐，而深深庆幸我还活得好端端的，对生命因此涌起了无限的感恩和感动。阿官的父母和我的老爸那关，还有我们俩的未来变量如何，谁也料不着，但反正我都能从十三岁死里逃生，活到三十岁，接下去管它的也没什么好怕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