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原因,我来到这个大山里的寨子,租住在一位村民家里,成为一个山村房客。和他之间没有故事,因为没有任何故事可能会发生,只有生活中平凡但又让我开心感动的细节。
“你看你阿哥,在外面打工一回来就可以有饭吃,吃完洗了澡就可以睡觉了,有什么累的。我在家喂猪、洗衣服、带孩子,还要绣花,太辛苦了,他在外面根本不知道这些。”
我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圆场:“都累,不管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都挺辛苦的。”说这话,当然我内心是站在阿哥一方的,阿哥的疲惫,阿哥身上的伤口,历历在目,我一想起来疼惜阿哥,难道阿嫂就没有怜悯过吗?此时此刻,我对阿嫂真的有那么一点心有不悦,特别是想起以前阿哥跟我说他们有一次吵架,阿嫂拿孩子撒气,把二女儿的手腕都扯脱臼了。当时阿哥的原话是:“你阿嫂那个人,一生起气来就不把孩子当人看,我真的已经烦死她了。”
后来好在那天晚上小孩儿没有再哭,看来县城医院还是有点用的,于是第二天上午阿哥又骑着摩托车去干活儿了,他已经误了三天的工,希望接下来他能顺利。
阿哥有一天早上七八点钟的时候突然回来了,我觉得很奇怪,还没等我过去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就进房间睡觉去了。我以为他又喝了酒,问他大女儿,他大女儿说是肚子疼。我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胃疼吧,难道真是以前的老毛病又犯了,怪我一语成谶。直到下午一两点了,我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才下楼去看他,他正在看电视,一走进去我就问:
“你究竟是肚子疼还是胃疼啊?”我显得很焦急。
他微笑着,两三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哦,肚子疼,不是胃疼。妈的,昨天晚上吃那个鱼,吃了过后整个通宵都在拉肚子,一晚都没睡着。”
“那就肯定是鱼有问题了,买得不新鲜吗?”
“不知道啊,是活鱼啊,不晓得问题出在哪里。”
“那现在还疼不疼?还在拉肚子没有?”我稍稍舒了一口气,不是胃疼就好。
“不疼了,也没有拉肚子了,就是感觉没什么力气。”
“那吃中午饭了没?”
“不想吃,而且吃了怕再拉肚子。”
“也行,不想吃就先不吃,等到晚上再说。”
然后我就和他一起看着电视,到了四五点的时候他说他想去床上躺躺,他进屋子后我就回来了。晚上七点过他起床了,我到他那边看他,见他拿着扫帚在扫地,动作慢吞吞的,我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虚弱。我也没说什么,回到家开始做晚饭,快做好的时候,他来到我们这边厨房,看到我说:
“做好饭了啊?”
“嗯,刚刚做好呢?”我看到他脸色发白,状态比下午还要不好。
“我来拿点辣椒,我们那边没有了。”说着他走过去弯腰在灶台下拿辣椒,整个动作就像要倒在地上一样,就差需要人扶了。
我想到自己没有备药,嘴里啧了一声,问:“你感觉很不好是不是?”
“是啊,一点力气都没有。”说完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深呼吸。
我很想叫他别做饭了,就在我们这边吃,但是他老婆孩子还要吃饭,所以只好让他回去做:“那等会儿吃完晚饭看会不会有力气一些,啊?”那个时候阿嫂正在哄孩子,所以阿哥咬着牙去做饭。
他听到我的安慰,没有血色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笑容,眼睛困倦地眨了一下,轻轻回答:“嗯。”
我等他们家吃完饭后就过去,见他坐在电视前,整个身体有些蜷缩地倚在墙上,头也耷拉着靠着墙壁,顿时我觉得眼前这个阿哥显得小小的,那么有体魄的阿哥也有需要人保护的时候,好像走上前去抱着他,让他靠在我的肩上渐渐地入睡,手指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让他感到宽慰。当我走进去时,他都没有转头来看我,似乎都没有感觉到有人,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我静悄悄地坐下了,他才转过头看了我一下,嘴角吃力地上翘,尽量挤出笑容。看了很久的电视,他才说第一句话,是问新闻里的一个事情,我看到他开始说话,就不缓不急地给他讲解。随着我们的聊天,他似乎开始恢复力气,脸色开始好看,眼神也慢慢有了光,到了十点过的时候感觉他已经恢复了七八分往日的状态。这个时候,他老妈进来说他的牛好像要产仔了,叫他去牛棚看一下,他撑了一下懒腰站起来,我说我也要去,他很高兴,说:“那我就不拿手电了,你带上手电,啊”我兴奋地冲回房间去拿手电,下楼来,他的摩托车就已经在院子里等着我了。我们的车行驶在弯弯曲曲的马路上,远处群山的轮廓显得线条优美,寨外的凉风一阵阵拂过稻田,稻浪声和摩托车的马达声交叠在一起,出奇地和谐。
到了牛棚,我帮他打手电,他用绳子套上母牛的犄角和嘴部,我负责在前面拉,他在后面拍打牛屁股,我们要把它牵到棚外的一颗大树下,让它在那里生产。他让我停我就停,让我使劲就使劲,一会儿他把手电要过去,一会儿又吩咐我拿着,有时还直接用他的大手握住我拿着手电的手,轻轻拽过去照亮他要看的地方。我感觉阿哥的手比以前教我犁地的那次还要粗糙了,主要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装修的活儿,各种坚硬的工具和石灰的腐蚀增加了他掌中手茧的厚度。因为心疼,我一直盯着他看,手电光里他的侧脸和下巴胡茬的轮廓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想轻轻吻上去。把母牛安顿好之后,我们骑车回家,短短三分钟的车程,我问他关于母牛产仔的各种知识。这回我毫无顾忌,坐在他身后,将下巴直接撑在他的肩膀上,贴着他的耳边跟他说话。他的头发被风一吹,在我的眼眶边扫动,中间有十来秒钟的时间我甚至闭上眼睛沉浸在这种麻麻的感觉中。
这让我想起以前有一次他刚剪了头发,说实话剪得真是糟心啊,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脸,我简直不忍直视了。那次他一回家我看到他的发型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他很不好意思,跟我一起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的头发,哈哈哈哈哈….”我更放肆地笑出来。
“剪得很丑啊?”说着他摸摸自己的头。
“你在哪里剪的,应该找那人算账去。”
后来两三天,我每次碰到他就笑到内伤,有一次我和房东从寨外走回来,他正好走出去,我迎面对他说:“你的头发真的很搞笑,哈哈哈哈!”互相走过之后,我还在扭头看他的发型,又是一阵笑,他听见了也立马扭过头来看着我,咬着下嘴唇笑。房东问我:
- 珞珈山下的最后一朵飘落的樱花是你送给我最好的礼物2016-01-29
- 军旅真情---迷雾山中,我的通讯员2014-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