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纪实：遇见城管的那些日子(144)

终于，我也病了。

住进宋亮曾经住过的那家医院的时候，我轻轻地笑了，好巧，竟然就是在他原来病房的隔壁，我的主治医生，还是那个老大夫。

我终于又得到了报应，宋亮曾经饱受的那些抑郁的痛苦，我终于可以亲身去一一体验了。

不过似乎，我跟宋亮还有点不一样，他会发疯，但我只是很安静很沉默，不说话，一句也不说。爸爸妈妈几乎每天都守在我的床边，但我似乎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甚至看到妈妈掉眼泪的时候，我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老大夫说我有心结还没有解开。

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心结，到底是什么。

在最绝望的时候，陈清远的话会老是反复在我耳边响起。

既然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和他一起死？

既然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和他一起死？

既然你那么爱他，那么爱他，为什么，为什么不和他一起死！

耳边响起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眼前也会浮现宋亮的样子，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温暖，仿佛此刻他就在我身边一样。他笑着向我招手，仿佛是在迎接我。

那个时候的我，甚至以为，真的应该去找宋亮了。

也记不清是哪个晚上了，只隐约知道那晚有些冷，在入睡前，我又看到了宋亮的样子，他说，他好爱我。我微笑着，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回答着，等我，我就来找你。

那晚，我在犹豫了很久之后拿起了那把手术刀，那就是宋亮了结生命的时候用的，我偷偷从温敬玉那儿拿了出来。举着手术刀，看着我的左手臂，我竟然恍惚地想着，会不会疼呢？可似乎我的勇气真的不够，又或者是一种巧合，冥冥之中上天不想让我死，还想让我遇见其他人，就在我举起手术刀要往血管划去的时候，在我旁边打盹的妈妈突然就醒了过来，看到寒光闪闪的手术刀突然就大喊了一声“文楠”，然后从我手中夺了过去。

妈妈那晚哭着劝了我很久，但我没有任何感觉。

第二天温敬玉来了，她有些生气地告诉我，不要浪费了宋亮拿命为我换来的光明，我没有那个资格去浪费。

听温敬玉说这些的时候，我觉得有些难过，叫了声敬玉姐，忍不住又大哭了起来。

就在我快要出院的时候，我又一次见到了陈清远。可能是敬玉姐知道一些我抑郁的原因，联系了陈清远。见到陈清远，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很愧疚地低着头。

“我知道之前我说的话过分了，你应该好好活着，替他去看看，他一直想看还没有看完的世界。”陈清远那天很认真地对我说。

听到这些，我一瞬间就失声痛哭了出来。

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让陈清远原谅我。

后来我才从陈清远的口中得知，他已经结婚了。有了妻子，有了家庭，他说他想好好的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却这一生。就在他最后要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其实他这辈子最爱的人，还是宋亮，不管反复想了过久，纠缠了多久，爱他，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了。

我突然想起了小雨。也突然发现，原来我就是宋亮此生的唯一。

我想我很幸运，因为我最最深爱的那个人，也刚好深爱着我。

陈清远离开之后没多久我就出院了，我摆脱了那种抑郁的状态，我知道，以后的人生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去完成。

生活仿佛平静了下来，原本的那些压力又显现了出来，但我却没有忙着找工作，而是整天一个人在卧室里静静地想，静静地回忆整理，之前和宋亮所经历的一切。

我找到了那个我最爱的人，也找到了那个最爱我的人，但很遗憾，我却一直没有找到自己。

宋亮，我回来了，你，还在等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过就是不回头

我整天躲在卧室一个人发呆的颓废样子，让所有爱我的人都觉得难过。

爸爸妈妈时常会在看到我发呆的时候，默默掉眼泪，但是我没有任何的感觉，内心深处，对于他们，我还觉得很恨。可其实宋亮的离去他们并不需要承担多么大的责任，真正的罪人，恰恰就是我自己。但在当时，我并没有勇气承认这些。

零六年十一月底得时候，我终于做了决定，选择了我之后的人生。

记得宋亮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老是会念叨着西藏，他有那么一点信佛教，西藏，拉萨，大昭寺，这些在他的心中都是最最圣洁的地方。温敬玉说的很对，我带走了他的眼睛，应该替他去看一看，那些从前他没有来得及看到的风景。

那年十一月底，我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钱，当成了我去西藏闯荡的盘缠。

在离开之前，我跪着向爸爸妈妈道别，但是他们都哭着坚决不同意，妈妈甚至说要跟我一起去。可没人能拦得住我，我终于，还是离开了。爸爸妈妈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是真的难过，像是要从自己身上割舍下什么一样的痛。

我终于到了拉萨，本来在家里就已经是初冬了，所以十二月份的拉萨更加的寒冷。一来到这儿，我就病了，感冒发烧，掺杂着高原反应，让我痛苦不堪，我甚至在当时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不过还好，我保住了性命。

但是现实的问题紧接着就出现了，刚去没多久，我身上的钱就已经所剩无几，于是我只能从宾馆离开，一个人游荡在拉萨的街头。

这里的人，似乎都有着很虔诚的佛教信仰，我努力地感受着这里的一切，偷偷地对着心底一直都藏着的宋亮问，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在拉萨，我来了西藏。

在两天没有吃饭之后，我的身体似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看到街头也有乞丐，我在矛盾地思考着要不要像他们一样乞讨。犹豫了很久，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宋亮的身影，他向我招手，似乎是在指引我去某个地方。我鬼使神差地跟着那个飘渺的身影一直走，一直走，后来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我终于倒下了，天上又开始飘雪，我看到了宋亮的笑容。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我轻声地对着不远处宋亮的身影念叨，等我，我来找你了。

很多次回想起我初到拉萨的时候，我都觉得当时自己应该饿死在街头了，可是似乎冥冥之中，总有什么在守护着我。

那天昏倒在拉萨街头之后，我并没有就此再也没有醒过来，而是被一个寺院的方丈救了回去。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是在寺院的佛堂了。

方丈跟我说了他救我回来的经过。我没来得及道谢，只是虔诚地跪下，请求出家，皈依我佛。但是方丈说我尘缘未了，不愿意渡我，我以为这是他们出家人敷衍的说辞，可是方丈告诉我：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孤单的一生，只因为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的时候，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拥有它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