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纪实：遇见城管的那些日子(143)

或许，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掉了吧。

直到现在，我还会常常有些不可思议地想着，宋亮是真的离开我了吗？永远的离开了？那个曾经发誓要守候在我整个生命里的男人已经离开了？想这些的时候，我的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然后发呆，一直发呆。

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宋亮在生命的最后会做了那些选择。

那晚我在宋亮的尸体旁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我的眼睛也似乎已经要到了失明的地步，就算是戴上眼睛，看东西仍然是模糊一片。我醒来的时候，身边陪着的是爸爸妈妈。看到他们，宋亮苍白的脸庞又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于是我不可抑制地发疯，大哭，责怪爸爸妈妈，责怪每一个人。好像这个世界都背叛了我一样。那种绝望的心情，到了现在我还记忆犹新，那种愤怒，那种无助，那种几乎要将自己毁灭的悲伤，令我害怕。

当爸爸妈妈提出要我做移植手术的时候，我很决绝地拒绝了，只是哭着大喊，自己不会做这个手术。当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蜷缩在病床上，我只觉得好孤单，好无助，好像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让我感到安稳的力量了。

后来温敬玉来了，我跪在地上向她谢罪，但她似乎也已经完全麻木了，虽然我知道她比我更难过，但是她的冷静和理智还是让我觉得愧疚。她劝我做这个手术，说希望我能用宋亮的眼睛，继续去感受这个世界。

之后我到底是怎么进入手术室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印象中我大吵大闹，爸爸妈妈还有好几个医生护士拉着我，硬要将我弄进手术室，像是在控制一个精神病人一样。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哪个医生打了针，然后我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的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我知道，宋亮的眼角膜，已经移植到了我身上。

在病床上躺着，享受黑暗的那几天，我竟然没有再大哭大闹。而是出奇的安静，有时候妈妈看我这个样子，会跟我温柔的搭话，但是我一概不理，她一个人假装兴致满满的，可说不了几句，就会哽咽，然后和我一样沉默。

半个月之后，我终于见到了光明，出院了。

身体重新恢复了健康，可是我却没有丝毫开心的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没有任何的感觉，也不说上是什么样的心情，就是喜欢发呆，一个人愣着。出院的时候，妈妈告诉我，宋亮的尸体还没有火化，在医院冰棺里保存着，说这些的时候妈妈又哽咽了，强忍着难过说了句，要为宋亮办一个像样的葬礼。

听妈妈说这些的时候，我像是个木头人，没有任何的表情和反应，甚至对爸爸妈妈的恨，这一刻，也荡然无存了。

我犹豫了很久，想去再看看宋亮的样子，可是却没有勇气。我有点害怕，他会不会早已经冻僵了？这么久了，有没有脱形？心里想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去看他最后一眼的计划，就不了了之了。

宋亮火化的那天，看着他被抬走，我的表情仍然是那么的麻木僵硬。直到我从烟囱里看到黑烟，才突然像是被唤醒了灵魂一样，大哭了出来。那应该是宋亮离开之后我哭得最厉害的一次，眼睛都哭得模糊，哭完之后有种莫名晕眩的无力感。

骨灰盒，我一直都抱着，没有让任何人碰。葬礼那天，看着宋亮的一副放大了的黑白照片，我只是默默流眼泪。葬礼上的人并不多，因为他是个孤儿的缘故。不过很感动，葬礼上有个小朋友，他们一家人也来了。听温敬玉说，宋亮的眼角膜，也救了那个小朋友。

宋亮走了，真的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

而我之后的生活到底要怎么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没了目标，没了方向，不想着工作，甚至不想着生活，在宋亮的葬礼之后，我又变成了手术后享受黑暗的那段日子的样子，每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卧室，沉默，蜷缩在角落，微微地发抖。

其间温敬玉来看了我两次，或许是她想从我身上再找到一些宋亮曾经的影子吧，跟她说话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哭了。我一直说着，敬玉姐你恨我吧，恨我吧，可她只是不说话，默默地看着我掉眼泪。看着我的眼睛，微微地走神。

有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宋亮经常会出现在我眼前，当他出现的时候，我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感受到是一场空的时候，我就只能流泪。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回来了你还在等吗

再想起陈清远的时候，是在一个偶然间，我收拾宋亮的东西，看到了他和宋亮的合照。

记得自从那年他退伍回来，闯入我和宋亮的生活之后，宋亮就一直将这幅原本一直摆在床头的合照，塞进了抽屉里。再看到这幅合照，没想到都已经是四年后了。

而照片上的宋亮，也已经离开了我，永远的离开了我。

照片上的陈清远和宋亮都还是那么的年轻好看，浑身上下那种青春的气息，像是一种耀眼的光芒。

我有些愧疚，又有些难过，但还是没有忍住，给陈清远打了电话，告诉了他这一切。

第二天，他就来到了这个城市。

见到他的时候，我又哭了，心里面想着的，一直是四年前他离开的时候，对我说的那些话。没想到四年后他再回来，当初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陈清远理所当然地错过了宋亮的葬礼，还能哀悼和怀念的，除了那副放大的黑白照片，就只有那个骨灰盒了。

见到他那天，他根本没有理会我，只是看着宋亮最后那副放大的黑白照片掉眼泪，一开始是默不作声地哭，到了后来就放出了声音，直到嗓子变得嘶哑，再也发不出声音。他撕心裂肺的痛苦模样，我记得很清楚。

好像当时的我对他说了对不起，但他完全没有在意。

只是低着头去翻了宋亮房间的一些东西。

他带走了宋亮的一套军装，说那是以前在部队的时候他一直穿着的，还带走了那副合照。

然后他有些冷漠地对我说了再见。

我拉着他不放，一直哭着说对不起，你恨我吧，恨我吧。可是陈清远似乎已经麻木了，没有流出眼泪，只是很认真地对我说：“既然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和他一起死？”

说这些的时候，他很决绝地甩开了我的手，而我突然就没了力气，再也不能去拉住他。

是啊，既然我这么爱宋亮，为什么不和他一起死？

为什么不和他一起死……

我不知道应该再去怪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应该去恨，陈清远走之后，我恍惚觉得明白了些什么。

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已经开始在张罗着要帮我安排工作的事情了，可是我却完全没有心情，心里除了想着陈清远在离开之前对我说的最后那句话，还一直回忆着从前和宋亮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