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婉柔吵架,她气极夺门,同时把一本硬壳的《文学回忆录》向我扔来。我避开了去,平复了两秒,于是决定下楼找她。就在楼下,春蓼路,我看到她秋叶般的背影。同时看到的还有另一个人,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他也跟风似的跑着,在追什么。
你看看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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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想着要见他。我甚至感觉自己已经爱上他了。当然这种爱与性无关,它不是性也不需要性来启发。就是你觉得到在一个镜子的距离外,还有一个你的碎片,你要把它拼凑起来。就是那种要把影子复活的冲动。
我们再次聊天。每次聊天要么在浴室进行,要么就约好一起去散步。全黑的夜,我看他穿透榆树而来。
我这样想了,明天你飞来A市春蓼路,我们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约好,我想应该不会在相同的时间出现两个相同的地点吧。那时,说不定我们就能真正见到彼此了。当然为了防止有不测发生,你最好带着你最珍贵的东西。
那你要带什么?他问。
我呀,自然是婉柔。
看来我们都是爱情至上主义者,他笑。我突然就很想让我这边的路灯照在他身上,或者说,我很想看路灯照在他身上的样子。
对了,他说,如果操作成功的话,能不能明天带一本你写的书给我,我很想看。
当然了,那你把你的两弦瓠瓜也带上吧。
2014年10月28日,A市春蓼北路168号A厦24楼B07室。
我跟婉柔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这样就能治好你的自言自语了?她问。
我笑,所有的自言自语其实都是对话。
房间是朋友的工作室,这天他不在,房间都归我调派。我准备了酒,蛮荒而锦绣风格的阿拉伯音乐,还有很久之前写的书。我看电视一样地看着他上了飞机,在飞机上他抱着那个男人睡觉。那个男人总是没有安全感,他对他突然来A市的决定很光火,但他使用了跟我相同的理由——带你去见一个人。
你的情人么?他问。
是你的情人。他是这么回答的。
我没关门,所以他可以直接走进来。我看着他牵着他男友走了进来,仿佛穿越镜子一般,坐在我面前的沙发上。我们一同笑了。婉柔在我背后,男孩在他身边,他们一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特意穿了相同的衣服,相同的发型,同款的香水。
镜子还在,他说。
为了纪念。我们同时伸出了双手,像举杯。这是我们做了无数次的事情,两只相同而不同的手掌在一面透明而隔绝的镜面上,交合。
涟漪出现了。但这次不同,像泡沫碎掉一样,整幅巨大的河面倏地消失。带着人格合并的声音。
我们同时放出惊异的神情,我触到你的手了,我们同时说到。
但只是一瞬,空气骤然紧缩。我看到自己的手快速进入到他的手臂内,我们下意识去撑开彼此,但另外两只手也立即咬合在一起,不到五秒钟,像一朵花装进另一朵里,我们完全合并成了一个人。
婉柔他们不得不再惊讶一次了。
他们在我们之前交谈起来。是婉柔先说的话。所以他们现在是一个人了?
看样子是这样。男孩说。
你的还是我的?
有你的也有我的。
但只有一个。
所以我们要享用同一个人么?
绝不可能。
我们不是一个人,我和他同时说起话来。
真奇怪,婉柔走到我跟前,你说话有两个声音。
因为本来就是两个人。
男孩也走了过来,他摸着我的脸,或许不是我的,而是他的。我看到婉柔有些紧张,但她克制住了。
所以现在不能分开了么?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能分开了。他说。
是你不愿意分开还是不能分开?
不能,也不愿意分开。我们俩一同说到,我感觉到他在内部看我。
我们在一起七年了,婉柔几乎在使用告别的语气了。
我们在一起十一年了,男孩说。他有一种很冷静的疯狂。
我爱你,我们一同说到,相同的声音里有不同的目光。但已经无济于事了。婉柔找到她的包,我很清楚她,爱情是绝对的私有,她的底限,触碰不得。这次我没有去追她。男孩也在吻了我们之后,歌唱式的离开了。
对不起,我说。
没。虽然没想到结果是这样,但仔细想想也不诧异的。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哦我带了之前写的书。你倒可以现场弹弹冬不拉。
我可以用你的手弹冬不拉,他说。
我也可以用你的眼睛读书,我说。
然而水仙花的悲伤已经从河底浮出来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也是我的肩膀。然后说,所以目前的情况是,我们,一个GAY的冬不拉演奏者,一个直男的小说家,得同时爱上同一个既是男人又是女人的人,爱情才有可能,是么?
这种可能是不可能的。他不动声色地说到。
那没有爱情你会怎样?
我会死。
你呢?
我也会死的吧。
我们来到了窗前,婉柔和他还没有走远,他们似乎还在争执些什么。我给他念了几页书,他则在这间歇又奏了一首舞曲给我。我们都笑了。我们在窗玻璃里最后看对方一眼,于是落下去了。只是觉得可惜,我们应该要彼此拥抱下才对的。
杀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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