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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婚男嫁(28)

来源:网络 作者:许佑生 时间:2023-01-02 【投稿】 字体【

当我把阿官的照片拿出来,阿鸾瞪圆了眼珠,惊叹:“啊,小祖,我恨你纽约有这种好货色啊,不管啦,下次回去时,带一张我的玉照,帮我也物色一个。”

我在整理出国期间堆积的信件时,拆开一封,竟是一份最新版本的国中同学通讯簿,不晓得是谁的德政,我真是喜出望外,竟然连中途转学的邱靖伟都列在名册上。我看着他的电话号码,那个午后裸泳的青春河畔,原已在记忆里成了干河床,登时又水势湍急了起来。我还真有点紧张,第一通电话打过去,是他爸爸接的,说邱靖伟人不在。我报上自己的身份,留下联络方式,并和他聊了一阵,听得出他对我的留学深造流露欣羡,连声说好,我于是好奇问他邱靖伟现在哪一行高就,他说是在干警察,我一听,吃惊到差点摔落话筒。没隔太久,邱靖伟就挂电话来了,听起来他的声音厚了许多,沉沉的,充满雄性,但仔细听,我仍可察觉回忆里那个小捣蛋的谈吐痕迹。我们几乎等不了明天再见,他说马上骑车来家里接我,他那快刀斩的个性一点没变。

邱靖伟大概自己是警察,骑超速也不怕被开单,居然一阵旋风似的,转瞬即到。我们对望了数秒光景,然后哈哈大笑。印象中的那个成熟男孩,现在是道道地地的男人了,我捶了几下他宽厚的胸膛,好象在擂鼓。他哇的不可思议,说我变得他几乎认不出来了。我的身子虽然没有他的黑而壮,但断然已不是少年时他最后所记忆的纤细和惨白,全赖我多年游泳的战果。

他问我要去哪儿,我说:“你是警察伯伯,负责带路。”他说反正有机车,夜色正好,便提议往碧潭方向。

我老实跟他说,就算敲破了头,也想不出他会在“官兵抓强盗”的游戏中,选择扮演那个穿制服的,以我早年对他的认识,他如果走上强盗那条路,我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吃了一惊。他居然有点臊怯,支吾了一下,说他高中混毕业后,还真是偷偷跟黑道老大跑过一阵江湖,如果不是他爸爸以死相逼,这会儿他要嘛就死于非命,否则恐怕还真的是强盗囚犯呢。

我坐在后座,胸口微贴着邱靖伟,他的后背结实,腰杆子打得挺,往碧潭的路有一段颠簸,我们数度撞碰,我甚至自然地搂抱住他的腰身。眼前这个曾让我神魂颠倒的男孩,已完全蜕变成道道地地的男人了,当时对他懵懂的性的迷惘,那股肉身诱惑似乎已发酵、气化,心坎转而溘出一股手足情谊的甜美。

我们路过灯火辉煌的啤酒屋而不入,爬上碧潭崖角,穿梭转进一处茶亭。邱靖伟安静坐着喝老人茶嘿,你永远不会知道,但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我闲闲看着他为我服务,暖壶、砌茶、剔叶渣,动作娴熟,甚且有种闲逸情状,委实感到生命稀奇透顶。

邱靖伟见我紧盯着他瞧,一双浓眉下的大眼溅出笑意:“会游泳了吧”

天哪他也都还记得。“还不会呢,要不要再教我”

他嘿嘿地露出一排白牙:“好啊”

“骗你的啰,我早就会啦,哪天我们来比赛游”

“哦这么行了有一次,你记不记得我们去新店溪,你……”邱靖伟忽然打住,似乎不知怎么接下去,我便插嘴:“当然记得,你的内裤还被水冲走了。”

他放声大笑,险些从小凳子上翻到,等笑歇了,他说:“喔,那段日子真可爱。我后来转学了,有段时期还常想到你,不知为了什么或许是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你对我很好。”

他这段迟来的心声,使我那晦涩的少年怀春记忆,彷佛刮去风化的干硬表面而浮露了些许底层的柔美光泽,“有没有女朋友啊”

“交过几个,现在的女孩子真搞不来,交往到一个程度,她们就开始盘算,不是担心干警察不安全,就是嫌没出路。”他耸耸肩,“你呢有没有女朋友了”

“没有女朋友,可是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我不知邱靖伟究竟听不听得出我的话中玄机,但他很为我高兴是真的。我真希望就像与阿鸾分享我和阿官的喜事一般,也能向邱靖伟一吐为快,如果能够领受初恋对象的祝福,那于我必然深具意义。

说到了阿鸾,咦等等,我有了一个好主意。

大弟的婚礼上,我这个长孙可一点也不是配角,众亲友齐聚一堂,几乎每张嘴都问同样的话,那什么时候轮到喝老大的喜酒啊

幸好我还在读书,求学嘛,总是保持单身的好借口。我有几回被问烦了,真想干脆大声回答他们,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喝到我跟另一个男人的喜酒了,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喝的话这么一来,别说喜酒,只怕到时他们宁可去喝毒酒了。

我忙着当招待,阿鸾也给我抓来义务客串,她一直夸我当天衣冠楚楚,真心希冀这场喜宴是我和阿官的,那不知有多好。我紧握她的手,许久说不出话。

大弟喜孜孜上场了,新娘的肚子在婚纱下三缄其口,她是个可爱的女孩,虽不是大弟沾过最美的一丛花,但尚有姿色,小俩口还算配对。他们将来有一段长路,管它互许终生,或是互相套牢,总之往后要爱要吵要哭要笑,起码也都有个伴了。

他们互喂喜酒的那一霎,我几乎要掉泪。结婚,使两个原本无丁点血缘的人,从此就要祸福同担,悲欢与共,分享灵肉最深处的私密,改变每一条生命与生俱来的孤绝感。那种关系,有时比血缘还来得深、亲、紧,举世无第二者能与配偶相提并论。从前念国文课,诗经百首,我最记得一句“与子偕手”,用在婚礼的见证上,特别美不胜收。

我将刚重逢的邱靖伟也通知来吃喜酒了,当然不是想赚他的红包钱,要赚嘛也是他的媒人钱,因为我打算把阿鸾介绍给他,一个是我的红粉知己,一个是我的初恋对象,能凑在一堆,就属天作之合了。我自然先问过两人的口风,但多调侃了阿鸾一番,说除非她介意我几年前就先瞧过邱靖伟的光屁股了。

阿鸾对我年少的惨绿往事很熟悉,加上和邱靖伟再见后,我向她绘声绘色形容仔身形迷人,个性更见体恤,依旧惹我心动,她故意装作不在乎他长得是圆是扁,而只是对他的“小混混变成警察伯伯”大感兴趣。好,这个臭女生,大话说满,终于让我逮住了。当我偷指给她看邱靖伟时,她一见人家英气勃发,已先自乱阵脚。待我把她带到邱靖伟身侧入席,相信我,阿鸾脸上的娇态,可丝毫不比今晚的新娘逊色。

一阵兵荒马乱的婚礼,终于忙完一个段落。老爸将一向出租给房客的屋子,早在日前通告要收回了,赶在婚礼前修葺成大弟的新房。大弟本来就不常窝在家里,但他正式搬离,这个已嫌冷清的家又少了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