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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婚男嫁(30)

来源:网络 作者:许佑生 时间:2023-01-02 【投稿】 字体【

几回和阿官的燕好,我总是特别体会不知最早由谁想出的“作爱”这个词藻,言简意赅,才两个简单俐落的字,就入木三分地传述了两人间的灵肉合一。阿官结实鲜美的身子,佐上我心里那锅精调的爱味情酱,烹煮得香喷喷,使我食指大动。

在喘息时,我侧起身与阿官相对:“你知道吗我现在脑海里仍充满了大弟婚礼的热闹情景,耳里都是干杯吆喝声,你大概还记得,就是那种传统台湾人吃喜酒的场面。因为那幅景象包括画面啦,声音啦太强了,强到我以为那场喜宴是为你和我办的,今晚是我们刚结了婚,从吃喜酒的地方送走宾客,醉醺醺地坐车回到新人房,然后春宵一刻值千金。”阿官微笑注视,我坐起身继续道:“那回我们在小安东尼的房间,你用的说法是,我们在当夜结了婚。我很感动你当时居然用这种字眼形容,但说实话,我却一直要到了今日,这一刻,才觉得我们是真的结婚了。”

阿官也坐起身,从背后抱住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弟弟的那场喜酒给你安全感。这倒很有趣,结婚其实不是两个人的事而已,它拉一堆人下水,作给别人看的社会意义,要大过一对新婚者从此厮守在一起的用意。有时是婚礼场面、亲友到场出席的见证、甚至是不相干路人拋来的默默祝福眼神,这些外围的……我记得台湾话有句叫『吃米粉喊烧』,让一对新人,也就是当事人安心,不得不因此相信他们是真的结婚了。而且把婚姻演变成集体事件,将来是好是坏,总不难找到一群人承担。”他混杂着国台语,外加几句英文术语,终于解释完这段话,我听得颇专注。

不管是击中要害或搔到痒处,我想阿官说的恐怕都虽不中亦不远矣。两个人真心相爱,彼此认定,似乎对我还不够,非得再找到一张集体背书的支票,才有安全感我对婚姻的定义是什么又想从婚姻,特别还是一桩稀少的同性恋婚姻里得到什么我频频自问。

至少目前,我和阿官断然领不到法律的一纸结婚证书,制度上不被承认;老爸和多数亲友仍蒙蔽不知,人际关系上我也申请不到“已婚”身份,结婚能带来的实质意义,我几乎全落空,那我和阿官说“我们结婚吧”,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难题多少把我问住了,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们绝非像小孩在玩办家家酒。不过我也心里有数,以前可以打打迷糊仗,以退为进,但是一从我和阿官同意结婚起,我们就不能和稀泥,必须豁进去一关一关闯了。

自识得阿官后,我难得再一个人悠闲上“大杯子”了,周末晚阿官有场同性的生日派对,我突然落单,才想起很久没去悠哉喝咖啡,兼信手涂鸦了。路听我居然能在十日内,匆匆赶回台湾一趟,而且参加婚礼、帮人撮合满载而归,感到不可思议。我跟他说好戏还在后头,阿官在越洋电话上向我求婚呢。

路连声尖叫,夸张地摀住嘴:“哦,我的天啊我真不敢相信,他隔着一个海洋向你求婚这太浪漫了。”

我嘘他小声一点,路充耳不闻,更提高了音量:“你们会不会真的办一场婚礼什么的噢噢噢好棒,我一直希望也有个属于自己的婚礼。你不会相信的,我很早就珍藏着一件美极了的新娘纱礼服,都还没样会派上用场。”

路的神情浮过一抹落寞,这个发色如阳光金黄,常让我感到开朗无忧的男孩,脸上竟会出现乌云遮日我好奇地问:“咦,是啊,那你和亚历山大为什么不结婚呢”

“他觉得两个同性恋结婚最好笑了,有一堆理由就是了。喔,他和朋友去吃饭,说待会儿要绕过来,你应该跟他好好谈一谈,或许你能说服他那说不定我就可以穿上漂亮的新娘服了。”路耸耸肩。他什么都听亚历山大的主意,对方若真不以为然,可怜的路也只有将就一途了。

啐亚历山大,这还叫什么极端自由派嘛我暗自埋怨道。

路的身上同时兼具男孩的稚气和女态美,如果真穿起他所说的那袭新娘白纱,一定既像有糖吃的快活小男生,又如幸福洋溢的小女人,总之,会是他一生中最动人的时刻。我光替他这么一想,就兴奋得莫以名状。

可时,哼亏亚历山大自诩为思想“超古典”。此乃他自述用的形容词,意即直追古希腊时代的哲人思潮。他说人类的思想在兜圈子,上古思想开明,从中世纪起节节后退,龟缩到保守不堪的边界,但物极必反,现在又逐渐弹回去了。所以,当今所谓的最古,也就是最前卫的意思。我才不管他的这套高见,也不见得真的懂,反正我很为路抱不平。好,非等到他出现不可,听听看他对同性婚姻有啥自圆其说的歪理。

我喝下了好几杯咖啡,肚子泡满苦液,亚历山大才姗姗来迟。他很开始意外和我碰面,从上次闹过那场“三人行不行好象不行”后,我们到了这番才重逢,他给我一个特大号的拥抱,扎扎实实,童叟无欺的,就是那种从脸颊以降到脚胫骨,与你统统密贴在一起的抱法。

我嗅到他身上飘出一股熟悉的淡淡烟酒味,与姜豪的体味颇类近,甚至抱起来,两人的壮年男子体态也相似,有极短暂的片刻,我居然有点晕眩。

也许是咖啡因让我精神抖擞,我单刀直入向他宣布我的婚讯,他果然愣一下,然后与路同一卦,故作吃惊,但口气完全相反,他夸张地像看见一条狗跌进下水道里,抱头连说:“是真的噢,不”

“谢啦,你是这样向朋友道贺的”我反诘。

“不我为你们高兴,但我还是认为你们中了异性恋的思想毒素。”

天哪,来了,这句话还是我问了三遍,才勉强弄懂他的意思,一颗学术炸弹当场炸开了。但隔壁有一桌客人正在庆生,喧闹叫嚣,我和亚历山大几近用吼的,尤其他又有这许多生词拗字,简直会要人命。他大概瞧出我的折磨,提议换一家安静点的店,再打电话给路,让他下了班来与我们会合。

我们沿途继续聊,也没认真找歇脚处,竟一路走到他们的住处不远,亚历山大说那何不上他家。我悠忽动念,他不会又想故技重施吧但我才说与阿官要成亲了,管他认不认可,起码得尊重我快要成亲的身份,不至于又想玩花样呃。

幸好进了屋,亚历山大倒一副专家相,有如他是我一对一的私塾老师,正在传道授业,特别是解惑也:“同性恋者根粗没获得异性恋者所享有的同质、等量的好处,如社会认同、传统资源、法律保障等,却为什么要去硬套他们异性恋者所设计出来的婚姻形式,既无权利可享,何须学着去尽义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