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些同志孩儿(36)

星儿顿了顿又说：“我提出离婚真的是为你好。对我自己并非是一件好事。”妻子的眼睛充满疑惑地望着他。星儿说：“你以为我是在胡说是么?你静下心来听我说。作为一个同性恋者，要是想被社会认可，想被亲人接受，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必须要过一种将“真性情隐藏于假面孔之下”的生活。婚姻、家庭对于一个同志来说，就是一把保护伞。我说这话你能理解么?”

“和你离了婚，我绝不会再和任何一个女人结婚。这样做，我会使妈妈和其他亲人伤心，因为在他们最在意的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这件事情上，我将让他们在世人面前没有谈话的资格。我将接受他人猜忌的目光，我的同志身份有可能会赤裸裸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但是，即便如此，我不愿用你一生的幸福来换取自己的所谓的安全。我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去面对。”

妻子低垂下眼睛，怯怯地，但又不甘心地说：“你确认，你真的改不了么?”

星儿缓缓地说：“大多数同志都希望能和主流人群一样，有一个温暖的家，我也不例外。我不是不想爱你，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说，你都是个好妻子。”妻子抬起头，眼里又重新燃起希望。这次轮到星儿低下了头，他不忍望着那对眼睛。他鼓足了勇气接着说：“但是，同性恋不是想不想改的事，我是没有能力爱你。我给不了你所想要的那种爱。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够通过努力就可以改变的。我们只能离婚。我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如果有，我的生活轨迹不应是现在这样的道。”

谈话无法再继续，两个人都低着头，房间里再一次陷入了一种毫无生气的静谧，像一潭死水。“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是我不想说什么道歉的话。因为再漂亮的道歉词，在你面前都是苍白与无力的。而且希望你能相信，其实我比你更痛苦，我要背负一辈子的良心债。”

星儿还有两天就该回到工作的地方去了。两个人都知道事情到了必须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晚上,妻子回家后一语不发躺在床上。星儿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不吱声，背转了身，一个人静静的躺着。星儿只好坐到客厅里去，乱无头绪的看着电视里的画面。

一会儿，妻子把星儿叫进卧室，面无表情地说：“好吧，我们离婚吧，你起草个离婚协议。”星儿说：“什么都不用写，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就带着我的衣物搬出去好了。”一时间两人无语，星儿在一旁呆呆地站立着。

几分钟后,她又说话了, 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她推翻了刚才她说的所有的话，她哀求星儿不要离她而去，不要离婚,她呜咽着说：“我们可以没有性生活,就像兄妹的那样生活在一起,只要你能对我亲切点。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好么?我不要求别的，我只要求你给我点温暖，就像哥哥能给妹妹的那样的温暖。。。。”听到这些，星儿的心软了。一时间，他真想答应妻子再考虑考虑。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们不可能就这样渡过那漫长的一辈子。于是，他轻轻地帮她抹去眼泪，再一次硬起心肠，口气温和却语气坚定地说：“我们都理智些好么?”

听到他的回答，妻子翻身下床，她噗通一声跪下了，匍匐着跪在地上，抱着星儿的脚嚎啕大哭，她语无伦次：“请再给我一次，我只要一次，我就是想生一个孩子，我们两个的孩子，从此以后，我们可以互不来往，我一辈子再不嫁人。。。。你要是不肯，我们就要一个试管婴儿吧，我求求你了。。。。。”星儿慌了，用力地想把她扶起来，但是她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似地不肯起来。星儿觉得心里好闷，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他绝望地松开手，直起身向外走去，突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但是，他的意识恍恍惚惚还在，知道她过来了,她在扶自己，但是被自己推开了。星儿一个人努力站了起来，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身体稍微有了一点力气之后，星儿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他并没有想好要到哪里去，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脑子里晃动着妻子跪下的那一刹那的画面。出柜以来星儿没有失去过理智，但是这一次,她的这一跪，星儿心似乎被种东西被击穿了，终于懂得了什么叫万箭穿心。突然间好像失去了方向!星儿想：就算我为这一跪而屈服,以后将怎样?我能面对以后的正常婚姻生活吗?她真的能幸福吗?她真的能甘心这样过一生吗? 我何尝不希望一生中能有个自己的孩子?但真的有了一个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里，孩子能正常的成长么?这世界上不是又多了一个无辜的不幸的人么?人有的时候，真是两难。生命有的时候，也真是绝望。自杀的念头再一次浮上心头。

星儿走出家门的时候，虽说已经万家灯火，但是马路上还是车水马龙。星儿想，只要自己往前一冲，所有的烦恼就都一了百了。

就在此时，前面不远的地方人群忽然乱了起来，只听有人高呼：“压死人了!压死人了!”一会儿警车鸣着警笛呼啸而来，隔了不久，受难者家属呼天抢地的哀号声刺穿了星儿的耳膜。

星儿似乎清醒了许多，他突然记起了母亲，如果自己死了，母亲将怎么活下去?想到这里，他浑身瘫软了，几乎要坐在了地上。一会儿，他转过身，像一个僵化的木偶一样，机械地拖着步子向回家的路上走去。恍惚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妻子的身影，而且走几步就回头看看。他意识到，妻子一直在跟在自己身后，肯定也看到了刚才路边的一幕。想到妻子，星儿的心又抽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