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泰国做了性别矫正手术

文|汐玥

封|《有性无别》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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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能结婚吗？”

在我4、5岁的时候，外表还是个小男生，但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希望成为童话故事中的女主角。我把这样的想法告诉父亲，但看到大人间调侃的笑容之后，我知道社会不接受这种想法。

在小学的时候，夜晚闭上眼睛，就幻想自己是个可爱的小公主。但到了白天，我就不得不戴上面具，扮演一个男生。我恐惧公共洗手间，因为洗手间不能保护我的隐私，为此在学校都不敢多喝水，总要挑没人的时间去，为此经常会憋几个小时，即使是闹肚子。也不再敢去游泳。我很爱哭，非常情绪化，也总被人欺负，包括班主任。严重到我会倒地抽搐，小学班主任给我起了个外号“神经病”，说我抽“鸡爪疯”，并以此挑起同学们的嘲笑声。我在这样的背景下成长，心理扭曲、愤恨，甚至想杀了班主任。

小学时父母就离婚了，原因很多，虽然我被判给了母亲，但还是一直和父亲住。

初中时，我发现自己没有恋爱的资格，因为我无法接受自己丑陋的身体，我能用什么恋爱呢?然而当时面临的更大危机，是我内心的孤独扭曲异于常人，班主任建议父母同意去托管学校，一个只有男生的工读学校，劲松六中。在那里，每次被人欺负后，我会发疯发狂地喊叫，一边哭着跑到如墙角、窗台、桌子、床底下面，我需要一个没人的地方，静静的抱着腿，那样坐着。那样坐着就好。而面对5天不能回家的住宿生活，共用的洗手间是更大的难题，无法洗澡，无法大便，时刻小心被人偷看，被扒衣服。这样地狱的生活，我持续了两年，当然还有三次军训，那是另加的地狱。

我的大腿内侧到臀部溃烂，刺痒难忍，睡觉时会全部抓破，才能入睡，这样的情形大概持续了三四年。我曾经仰天喊道“天理何在”，但也只是引起周围人的笑声。就好像穿上了厚厚的铅袍，让我无法行动，迈不开脚步。

高中的时候我平静了很多，因为我麻木了，我尽量装做一个坚强的人，即使与众不同，也是一个不会被欺负的人，我不知道面对别人的时候，我是谁，不该是谁。

在接触网游后，我逐渐把现实中无法表达的真实自我倾注在上面，甚至和一个男生维持了几个月的情侣关系。但当对方提议，要来北京见我时，我崩溃了，无法逃离现实的捆绑，为此断网两年。

大学时，父亲觉得太累，我就回到母亲身边。但偶尔我们还是会见面，一次父亲带我去了日本旅游，他发现我不会笑，一副扑克脸。我不知道笑容是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我的心什么时候死掉的我都记不得了。

大学认识了几个铁哥们，起初我感受不到这种男人之间的情感。但他们一直拉着我，也是因为从聊动画开始的(我高中时即很爱日本动画，常为其悲剧与哲思而感动)，也许是我一些行为不像男人，他们形容我坐在电脑前，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所以他们总叫我“二姐”。看这种内涵深刻的动画多了，也有了一些深刻的哲学反思。哲学的思辨过程就是一个黑洞，看不到尽头，却被深深地吸了进去。

2010年正月初7，我被诊断患上了抑郁症。当时和两个大学关系最好的朋友，走在深夜的街道上。当他们聊起对未来的期待时，满怀喜悦与憧憬的神情。而我仿佛再一次掉进地狱，我不要这样活着，作为一个男人活着，最后变成一个老男人?我好想去死，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无法承受的沉重压力，瞬间将我打得粉碎。就这样第二天在同学的家中，我双腿并拢侧坐在床上，伴随着哭泣，我努力地告诉了他们我隐瞒了二十多年的伤痕，我的心里是个女生。

当时他们有些惊讶，也同时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一个朋友拔掉了我一根头发，说着：“这样的想法，就跟这头发一样，拔掉就好了”。我说道：“这根本不是拔掉我的头发能解决的，而是要拔掉我的脑袋。”

在他们的劝说下，我对母亲出柜。母亲总是哭，总说要一起自杀，我也只能保持沉默。她总说那么爱我，而我却害了她。我说那不是爱，爱应当是理解、尊重、包容、接纳，若没有这四点，爱无从谈起。她真正害怕的，是周围人看她的眼光，害怕社会对我的排斥，害怕我们的未来。

我的话母亲是大多听不进去的，这是我们两个人在世俗表象上的分歧造成的。她还不理解，她对我的捆绑，也捆绑了她自己。

“一想到未来……我就会再一次流下眼泪……”这是亚也的日记，此时的我也是如此。如果说亚也还能写下，“如果有个时光机，我想回到过去……”，我则宁愿自己不要出生，我失去了一切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亚也的日记徘徊在我的脑海中，“妈妈……我是为了什么活在这个世上的呢?”。我无法承认过去的我，无法面对现在的我，更无法接受未来的我，我的人生陷入了虚无。没有人能分担这一切，一个人也没有，我好羡慕亚也。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想要活下去，却不得不面对人们的否定。这个世界难道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只是因为我选择的路，是可以被世俗所嘲笑的吗?鸟血惹人怜，鱼伤无人问。仅仅是想要活下去，也需要得到别人的允许与接受吗?为什么我想要活下去，就得不到作为人的尊重呢?

一切问题，不是仅仅手术和金钱就能解决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原来过去的二十多年，我一直生活在地狱中!原来我一直在逃避!除了痛苦，生命没有为我带来任何东西。活得再久，如果是内心得不到安宁，也只是在地狱中久住而已。

无论我怎样努力，即使是想要穿上婚纱，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也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梦想。我无法终止自卑，爱情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妈妈……我能结婚吗?”。

后来我开始更多地思考哲学，开始认识真理，哲学在西方是指爱智慧。那时候我知道，母亲爱的不是真实的我，而是她幻想中的我;我知道，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不懂得爱别人，而一个不懂得爱别人的人，也不懂得爱自己。如果我不是我自己，那我属于我的幸福又是谁的呢?我知道，自己的痛苦，都来自于自己，我需要找回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