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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与杨叔叔

来源:GS乐点 作者:吴楠 时间:2022-01-19 【投稿】 字体【

“我们还是算了,人都已经走了,纠结这些有什么必要吗?”杨叔叔劝小筱。小筱这时又反问他,“你不是爱我爸吗?你不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吗?”杨叔叔犹豫了片刻,到底是说,“其实我不想了。我只想让他留在我的回忆里。”

文 | 吴楠

封 | 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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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 | GS乐点

爸爸与杨叔叔

这是城市里有名的三甲医院。我是在住院处门外的小路旁见到小筱的。她个子只有160厘米左右,一身黑色衣裤,却无法掩饰她至少150斤的体重。小筱的手里拎着一袋炸鸡腿,“我爸让杨叔叔给我买的。”顿了顿,又说,“他也不看看我多胖了。”

小筱摸出手机给我看,上面是一个高个子男人的背影,苦笑了一下,“我爸以前老让我管这个只比我大不到五岁的男人叫叔叔,很尴尬。”

“我是你爸爸”

2020年年底,小筱下班已经夜里九点多,东北的十二月反倒因为室内充足的暖气而令人松懈。地铁座位上摇晃的小筱在室内热度下倍感放松、昏昏欲睡。电话突然响起,对面男人有些含糊的声音,让小筱在挂断电话后,有些恍惚,“我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我是你爸爸。”小筱的耳边回荡着电话里男人呜呜咽咽的声音,以及一个小声提醒着什么的男声。小筱在读小学二年级时改了名,原本姓高,改成了跟着母亲姓李。

改姓之前,小筱生了一场大病。说是大病,在小筱印象中就是去了很多次医院,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学。后来,母亲带着她去了天津,住在一个叔叔的家里。“我就记得每天下午,叔叔带着我坐在家里靠窗的沙发上,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玩具,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在半空中打架。”

小筱记得叔叔家里很乱。房间不大,衣服、鞋子、大大小小的杂物……都堆在客厅里。小筱和母亲就在客厅里打地铺睡了将近一个月。第一晚没有地板的地面很坚硬冰冷,母亲第二天去弄回来了塑料布和泡沫板。每天“铺床”时,叔叔也会来帮忙。

当小筱在一本书上看到叔叔写下的名字,第一个字是和自己一样的“高”时,她特别开心,“你和我一样啊!”听到这话的母亲却有些生气,“快把这些破书拿走!”顿了顿,又跟上一句,“看了这么多书,也没治好你的病!”听到“病”,小筱又高兴起来,“我也生病了。你看我们又一样!”这句话真的刺激到了母亲。“我就记得她一边把我推向叔叔,一边大吼,'你俩真是什么都像!你俩一起过吧!我也不管了,我明天就回老家。'”

小筱的母亲没读过什么书,无论开心还是生气,都喜欢大吼大叫着说话。小筱在小时候还会被吓哭。从天津离开时,叔叔把跟她一起玩的两个人偶玩具送给她,“叔叔给我买的是两个变形金刚。应该是那个时候最流行的吧?可我是个女孩子。他大概也不懂。”可在火车站,母亲从小筱手里把叔叔给她的玩具抢过来、扔了。“你的病刚好。不能再让他传染给你别的病。”这是母亲对小筱说的话。“叔叔得了什么病啊?” 母亲没有回答。

“从天津回来,我妈就带我去派出所改了名。”小筱当然也问过母亲,父亲到底在哪里。母亲说,“那个叔叔就是你的父亲。”随着小筱年纪增长,身边也有离婚家庭的孩子,“我一直认为父母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筱从地铁站走出来时,看着手机通话记录里那个显示来自天津的号码时,“他从来没有来看过我。”

“这是你杨叔叔”

“你能来看看我吗?”电话那端的话让小筱很为难,她的工作并不稳定,如果请假去天津,可能就从请假变成了辞职。小筱以母亲家距离公司太远为由独自生活,“我真的不想跟她一起住,太折磨人了。”

小筱还在读书时,长得特别瘦小。母亲是一个高大强壮的女人,倒是父亲长得瘦小干枯。看到小筱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母亲十分不满。于是每餐饭都做的很多,但她不擅厨艺,小筱吃几口就不愿意动筷子。母亲为此没少骂她。后来,也许是母亲担心小筱的身体,也许是不希望她像父亲一样的身材,也许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居然不喜欢自己做的饭菜,母亲去专门拿了厨师证。

小筱的母亲身高差不多170厘米,平时总会把头发挽起。有次她发现自己长了痔疮,二话不说就去做了手术。后来疼得受不了,才和小筱说。小筱赶过去看她,又被母亲斥责,“你不好好上班。”小筱一直被母亲这样“两头堵”地折磨着。

母亲考厨师证后,天天换着花样给她做饭。小筱从上初中开始,个子没长,体重却暴增。小筱上初三那年,母亲开了小饭桌。“她做的饭菜很好吃,但遭罪的是我。”她并没有想过,也许这是母亲唯一能表达爱的方式。她选择的是逃跑。

读大学后,虽然还在这个城市里,但小筱坚持要住校。一个人在家、也没有小饭桌可以继续忙活的母亲捡回家一只流浪猫。可那猫也不听话,咬了母亲。母亲一气之下又把猫放回了公园。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跟妈妈还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现在忽然冒出来一个爹,弄得我的人设都不对了。”在小筱的纠结中,父亲却来到了小筱生活的城市。其实这也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如果不离婚,他也许不会离开。”但这只是小筱的猜测。

当小筱再次接到父亲的电话。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会严词拒绝或者谴责。那是一个特别干净的傍晚,天空一丝云都没有,太阳规规矩矩地落山。小筱走到距离自己公司步行十几分钟远的金融中心广场。那里距离父亲下车的火车站,打车不过十多块钱。小筱远远地看到消瘦的父亲时,“我下意识地就知道那是我的父亲。他跟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的男人站在一起,我也立刻明白,我妈说的‘我爸有病’到底指的是什么。我也不是小姑娘了。”

“这是你杨叔叔。”父亲面对几乎没有叫过自己一声“爸爸”的小筱,这样介绍身边的男人。父女两个人都没有哭泣,激动,颤抖。甚至接下来的一顿火锅,吃得也很尴尬。如果父亲不问小筱问题,小筱甚至都不会主动说话。幸亏有了杨叔叔在场,时不时帮着涮菜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