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决定向认识20多年的好友出柜

文／学豪（HSUEH HAO）

说出自己是同志不难，较棘手的，是它藏着破坏友情的风险

回顾求学阶段，我和不少同志朋友一样，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迷惘与恐慌。当时，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够“正常”，宁可伪装自己、筑起高墙、压抑情绪，也不愿和好朋友分享内心世界。日复一日，只求同学们不要对我产生好奇和疑心。然而，就在大学毕业前，我对自己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2012 年，就读大学建筑系四年级的我，有幸申请到时尚杂志社实习。我发现，从设计师、摄影师、造型师、彩妆师到编辑团队，多半业界朋友都是同志，他们于各自领域大放异彩，展现专业的知识技能，毫不保留地表达个人观点，坚信唯有真正做自己，才能创作好作品。回过头再看这段日子，确实不容易，除了要兼顾学业，熬夜画图、做建筑模型，还要赶杂志社的稿、参与时尚摄影。那一年，我收获良多，更重要的，是我发现身为一个同志是件值得骄傲和开心的事。

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态的转变，我开始拥抱内心的自己，慢慢地扭转过去“同志”在我心中狭隘的定义。近几年，我也认识好多新的同志朋友，他们带给我的快乐和成长超乎预期。走过躲躲藏藏的日子，如今我终于可以自信地在新朋友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但，我也经常这样问自己：“那… 旧的好朋友呢？我需要向他们一一出柜吗？”

算一算，我和国小同学 ZM 认识已有 20 年。巧合的是，高中我们还考上同一所学校，安排到同一班级。一路走来，我们始终保持联络，认定彼此的友情可以长存。直到有一回，我们相约观赏同志电影《Call Me by Your Name 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后，彼此间的友情发生了变化。

到家后，我和 ZM 在 LINE 里分享观后心得，彼此都留意到男主角 Elio 的爸爸是剧中最具智慧的人，特别是后半段 Elio 和父亲交心的过程，一字一句深植人心。顺着话题，ZM 突然向我问到：“你爸也是这样回你吗？”，我在萤幕前停顿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彻底轻视了这段友情，心想：“原来，ZM 早知道我是同志了！”

多年来，我曾碍于 ZM 出生较保守的家庭，又是直男，在他家人都认识我的情况下，深怕一旦出柜，这段交情将随之逝去。我草率地带过他的提问，待至下次见面，决定当面向他出柜。我永远记得当时的画面，ZM 嘴角挂着一抹微笑，开心地说道：“我一直都知道啊！只是你不想讲，我也不会问。”短短几字既深刻又温暖，没想到20 年来他一直尊重我的决定，默默地支持我、重视地看待友情。

我原以为表达自己的身份可能无法获得 ZM 的认同，抑或是他会因为我隐瞒太久而心生不满，才发现自己想多了！那些看似藏着破坏友情的出柜风险，却早已在二十年的兄弟情上证明了一切。那一刻，我们的友情出现转变，它变得更坚不可摧，这段深厚又真诚的友谊将继续带领我们迎向下一个二十年。

ZM 在无形中施予我许多动力和勇气，让我深信和知心朋友出柜的必要性。这几年，我开始前往各座城市，拜访好久不见的同学和朋友，并向他们一一出柜。这或许听起来有些多余，甚至过于正式，但，我认为这是适合自己的出柜途径。当现代人不断低着头滑手机、带着耳机穿梭街道，我更向往面对面沟通的温度。正因为重视每一段珍贵的友情，我才不希望他们从别人口中得知，也不想透过讯息草率地出柜。这无疑是肯定自我的最佳方式，与此同时，亦能展现对好朋友的重视及诚意。

每一个人都有选择出柜与否的权利，多年来我特别感激那些不离不弃的好友们，谢谢他们把最终出柜权留给了当事人。尽管置身自由平等的国度，仍有不少人秉持着无法认同的立场，认为这是一件“错”的事。如果换个角度思考，这其实和每一个人与身俱来的课题雷同，唯有不断地认识自己，方能找到自我存在的价值。

倘若有一天，你正担心起出柜后的风险时，请试着回想过去和这位朋友的相处过程。历经跌宕起伏的青春岁月，如果那个人依然存在，伴你走过不少挫折与艰辛，那我相信那份友情早已超越了一切，更不用提，他会不会因为“你是不是”而有所改变。

出柜与否，从来不是一道是非题，它是单独属于自己的选择题。请不要认为没有出柜就等同否定了自己和人生，正因为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才让生命活得既多元又灿烂。别让不喜欢你的人占据自己太多时间，拥抱真正在乎你的人，让爱你的人填满你的内心，勇敢地活出属于自己的幸福剧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