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长,总有些东西记不住。即使曾经让你撕心裂肺,即使你当时觉得那是摧枯拉朽。但时光是最优秀的雕塑家。会将一切原本雕成你我都不认识的东西。比如说我们,或者说,你和我。都在有一天里,发现,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到了上海,妈妈早就在出站口等着我了,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单身,我甚至有问过她,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个伴,她说“她老了,谁还喜欢啊”其实,我知道,她心里还留着属于一个人的位置,即使一直以恨的方式。姐姐说她来不及了,让我们先吃。我们娘俩在简陋而阴暗的弄堂里吃了妈妈她亲手做的年夜饭,虽然说实话,我妈并不擅长厨艺,但那一顿,我真的吃的很怀恋。晚上,我说要陪妈妈去城隍庙看灯,平常就不怎么爱娱乐的老妈,也拿出她最漂亮的衣服,和我搭着最后一般地铁,在地铁里,我的手始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就正如小时候她每次送我去学校时候那样。我知道,在这么大的城市,我是她唯一的依靠。
当时象征着上海新的地标——世界金融中心大楼已经建好了,妈妈站在浦西的外滩岸边,像个孩子一样,叫我一起陪她一起数那栋大楼的高度。是啊,那个时候,我一下子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因为此时此刻,妈妈在我心里,就像个需要我去照顾和呵护的小孩子,而我现在是一个需要肩负起责任的大人了。我抬头望了望那栋楼顶的闪烁的灯光。心想“新年,重新开始吧,陈小鹏!”
我们回到家都已经是2点了,在准备睡觉的时候,妈妈突然转身问我“你爸爸还好吧?”我怔了怔,支支吾吾地说“没事,等这一段时间过去了就没事了。”“你千万别学他,你看他现在这样一赌。。。”“妈,睡觉了。”“好好,我不说了,说他干嘛?”
其实虽然在我和姐姐的各种保密措施下,妈妈还是对这个新年发生在合肥的事情了解一二庆幸的是她所知道的只是事情的皮毛。而事实上,在合肥,我和奶奶还有爸爸是在一家很偏僻的小酒馆里简单地吃了年夜饭,在吃饭之前,爸爸从他那件已经很脏很脏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到我手上。可是当我看到他那双沾满灰土的手,以及已经脏的发了黄的白衬衣的袖口。我忍不住哭了。是的,一下子,一场禽流感让他的农场全部化为乌有,当还在武汉准备期末考的我,听到姐姐的电话跟我说“禽流感发作了,爸爸的农场朝到了政府强制的焚烧封锁。”我当时还真的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像老爸这样的商场老手,肯定又能摆平这一次。可是,第二天,奶奶又在电话里哭着要我赶紧回来,说现在好多人都追着爸爸要债。事后又打电话问了小佳的妈妈,才知道,老爸在好几千亩的农场被封了后,就去赌博,然后又输了不少。我挂了电话才真正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我就打电话给老爸,但是他没接,可是他马上又回了一个短信说“儿子,爸爸现在有些事,在外地,回去给你电话。”真受不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把我当乖孙子。于是我就很生气地回了一个“我都知道了,你还是赶紧回来吧,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过了好久他才回了一个说“儿子,老爸对不起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正在发出这条短信的半百的男人流下了他一辈子都不曾留下的泪水。我哭了。当时很无助,像个彻底没了折的孩子,我只有打电话给小佳,带着哭腔对着“小佳,你在哪啊?”话筒那边的小佳还以为我还在为森的事情耿耿于怀,淡淡地说“鹏鹏,你有完没完啊,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这样。我现在正在送李凯去车站,等我回去吧。”当时的我,手脚突然发麻,于是就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于是在通讯录地一遍又一遍地翻查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样,只是当时觉得自己特别没用,特别无助,就如同掉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里,只能张牙舞爪地想抓个救命稻草。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拨了森的号码,是的,我承认,我当时全然已经忘记了我们已经刚刚彻底分手了。我还是学着以前的样子,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一样,而森就是最值得信赖的人,因为我一直相信他能带我找到回家的路。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候,只是要快于耳边那嘟嘟几千倍的心脏跳动的频率,默默地等待着。终于电话通了,我于是跟一个疯子一样,对着话筒大声地哀求着“森,怎么办?我爸爸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呜。。呜。。我好怕啊。。我真的好怕,你在哪呢?你在哪啊,我要见你。你能来吗?。。。。。。”我一边不停地说着,一边期待着耳边能想起那熟悉的声音。
可是。。。。下一秒我将听到的一句话,虽然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它将让我彻底地哑口无言,也同时让我从极度脆弱里变的极度的坚强。
“我是张江,他现在在洗澡呢?”
是啊,我都忘记了。
“哦。。。没事了,我没事。”
58(2)
我望了望窗外,又顺带地瞄了一眼桌子上的那一对小瓷人。傻傻地,苦笑了下。然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朝门外走去。
当我赶到武昌站的时候,我甚至很巧合地遇到了正在候车的李凯和小佳,我像个无影人一样从他们身边走过,就拿着车票朝人流人海走去。
到合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当在远处看到出站口最前面蹒跚的奶奶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就像掉到了绞肉机里了,但我当时还是没有哭,强装着笑,朝奶奶挥了挥手。
回到家,我模仿着大人为人处世的样子,听着奶奶和几位老爸厂里面的叔叔说着情况。奶奶说要我先去上海妈妈那,怕那些要债的来找我麻烦,但我没去。想着后来只能找在北京的小叔处理这个事情了,于是就联系了小叔,小叔在电话问到底欠了多少钱,我静静地将那个才刚刚从那些人嘴里说出来的数字静静地说出了口“四百多万。”当然,我当时是不知道这个数字到底是什么概念,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老爸在合肥买了那套刚刚装修好的200多平的房子。奶奶说这个是给我的,不能抵押,我问了小叔,小叔说现在没办法辏那么多,而且就那套房子都不一定能够,现在只能扛着。我于是就对奶奶说“以后我会让奶奶住更大更大的房子。”当然,奶奶那天晚上还是住了院。
半夜,我在病房里,望着窗外的月光,我甚至又想到了那夜在校园里做的那件事,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好傻。那个时候,我甚至也觉得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和他在一起了三年。似乎时光是显得那么的无聊和白费力气。
而那个春节注定对我们家来说是艰难的,好在老爸后来振作起来了,虽然他现在的生意没有之前做的那么好,但其实最重要的不是能赚多少钱,而是知道家人永远站在自己的身边。于我而言,也于他而言,我人生第一次真正地做了会他所骄傲的儿子。虽然其实我什么都没做什么,但我想最让他感动的是,也是我所感动的是,我永远会站在他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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