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同志们,是时候要告别悲情了,从悲情中走出来,才可能拥有光明的人生。如果你再往回看10到15年,中国的网络上充斥着悲情的同志故事,改编自《北京同志》的电影《蓝宇》,主角也死了,同志故事和电影,几乎没有什么好结局的。偶尔的同志聚在一起,聊得也是谁分了,谁结婚了的故事!
他们再也无法与我们一起走进新的一年。在2016年到来前,两位年青的同性恋者,一位在广州 ,一位在长沙,相隔一天,选择了放弃生命。
暨南大学大一的学生小然在给家人和朋友留下遗书后,从教学楼上跃下,留下无尽的悲伤给父母和亲人。我看了他发在网上的遗书,他冷静而周到的向亲友告别,这显然不是一时冲动。他在遗书中说,“我是同性恋,我从来没有为这个身份而感到丢脸,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们,我没有办法完成你们传宗接代的盼望。对不起。最近几年,我一直怂恿你们生第二胎,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完成你们的希望,我愧对你们。”小然在离世前,并没有告诉家人他是同性恋者。他说因为恋爱分手,找不到人生存在的意义,抑郁症又一直困扰着他。
而长沙的另一位叫傲的年青人,因为出柜后家长不接纳,放假害怕回家,在与朋友看完电影回去后,突然跳楼轻生,没有任何征兆,让他的朋友们感到极度震惊。在离世前两个小时,他还加了亲友会一位家长的微信,但他并没有寻求帮助,直到这位家长看傲的朋友圈,发现他写的留言,找长沙的志愿者帮助,但为时已晚。不知道跳下那一刻,他是否充满挣扎和犹豫,如果他及时寻求帮助,也许是另一种结局。但生命已逝,没有也许。
两位年青人的离世,让我很难过,也感到可惜!他们自杀并不一定与性倾向有关,更多的原因可能是抑郁症。
抑郁症像魔鬼一般纠缠着一些同志。国内的研究不多,在美国,旧金山大学的怀恩博士连续10多年的跟踪研究,发现同性恋青少年,家庭不接纳的相比家庭接纳的,尝试自杀率高出8.4倍,患抑郁症的比例高出5.9倍。家长接受孩子还是反对,常常关乎孩子的健康与生命。而在现实中,很多同性恋青少年,根本没有跟家人出柜,长期生活在自我恐惧和压抑中,即便情感受挫,也找不到人倾诉,容易陷入或加重抑郁情绪。尽管没有做过对比研究,仅从工作和生活中接触到的情况,我感觉同志群体患抑郁症的比例相比直人要高一些。并不是说同性恋倾向容易得抑郁症,而是同性恋在当下面临的环境压力,害怕性倾向曝光,在生活中扮演双面人生,一些人还有愧疚感,甚至自卑感,容易引发抑郁情绪。
我在小然的遗书中读到他对父母的愧疚,而傲告诉他的朋友们,他害怕回家,怕被家人软禁。这种害怕父母,愧对父母的感觉,在很多同志的心中存在。因为这种愧疚感,有些人会违背自我感受走进异性婚姻。愧疚比内疚对自我的攻击还高一个级别,“我满足不了你们的期待,我是无用的”,“都怪我,我对不起你们”。这种自我的否定,有时候会带来自卑,自卑同时可伴有一些负面的情绪体现,如羞愧、不安、内疚、忧郁、失望等。一些人因自卑而开始自我哀怜。
这种情况不仅中国有,其实西方的同志运动中也曾经历过。在美国同志运动中经历过Apologetic 阶段(愧疚期),加洲大学的教授Damien说,“中国的同性恋很多人觉得对不起父母,美国的同性恋,早期更多是觉得不能回馈社会而感到愧疚”。
“我是同志我骄傲”、“同志骄傲游行”,这些提法和行动都是对抗自卑的很好的手段。有些人质疑说,你是同性恋有什么好骄傲的?其实是不了解同志的历史,有这么多人还深陷愧疚和自卑之中,骄傲做自己就是倡导更多人走出来,如果你认可你自己,你为你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你就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反对感到自卑,感到恐惧,也不会觉得你是同性恋就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亲人!你是同性恋又不是你决定的,有什么好愧疚呢?
然而,整个同志社群提高自我认同却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仅仅是个体的改变,还需要社群和社会环境的改变。很多人认为现代同志运动始于纽约石墙事件,实际上,这种提升社群自我认同的工作要比石墙事件早很多年。如果纽约的同志,都是一群怀有深深愧疚感的人,恐怕就不会有石墙事件,也不会有一大群同志,抬头挺胸每年骄傲的走在街头游行的队伍里。同性恋大游行,无论是对当事人自己,还是对那些在旁边围观的不敢加入的同志都是一种鼓励。在中国,因为文化和现实限制,要对这些变化保有更多的耐心。
骄傲感有时候是通过运动建构出来的。前几天,我见到北美华人同志联盟CRN(China Rainbow Network)的负责人,CRN从今年开始为来自中国的LGBT留学生提供小额奖学金和留学推荐。他说,奖学金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传达一个声音,你是同性恋不必自卑,“要为你的身份感到骄傲和自豪”。
中国的传统文化,让很多同性恋者带着“原罪”,因为你不能生育(现在有很多办法),不能为父母传宗接代,很多同性恋都内化成了自己的“罪”,成为“愧疚”父母,甚至对不起祖宗的重要一个点。其实,又何止是同性恋,你是一个不能生育的直人男女,同样充满焦虑,有多少女人因为不能生育,而被瞧不起,甚至被严重的家庭暴力;直男不能生育,也被认为不够爷们。
除了生育文化,还有愚孝文化,也是同性恋愧疚感的深处来源,觉得不能按父母的期望去做,就感到愧疚,把传宗接代当成孝顺父母的礼物,把按父母的要求去做当成孝顺,做不到父母的想象,觉得好像欠了父母什么!有谁能成为一个理想的完美的孩子?无论你是同志,还是直人,你跟父母都拥有不同的人生,你实现你的人生,你父母实现他们自己的人生,子女不是实现父母人生的工具。有些同志看似自我认同很好,其实,内心里充满着因文化洗脑带来的对自我的谴责与攻击。
如果你再往回看10到15年,中国的网络上充斥着悲情的同志故事,改编自《北京同志》的电影《蓝宇》,主角也死了,同志故事和电影,几乎没有什么好结局的。偶尔的同志聚在一起,聊得也是谁分了,谁结婚了的故事!悲情更像是上一代同志的共同故事,也造成很多同志对自己的人生充满悲观论调。
在我看来,中国的同志们,是时候要告别悲情了,从悲情中走出来,才可能拥有光明的人生。
对中国的很多同志来说,现在,亟待建立对自我身份的肯定,当自豪、自信足以战胜自卑和愧疚时,这样的悲情故事可能就会少一些。悲剧让人难过,值得同情,但并不值得渲染,更不必把自己想象成悲情的主角,除了带给亲人的悲伤和难过,又能留下什么呢?
昨天有志愿者在珠海见到了小然的父母,她的妈妈尽管很悲伤,但她说,如果小然早点告诉家人他是同性恋,他患有抑郁症,家人无论如何都会接受,“毕竟他是我的孩子。”小然的妈妈说,她以后会多学习,关于抑郁症,关于同性恋,她说有很多人需要帮助。而在长沙,傲的家人说,让他回家也是跟他商量同性恋的事,之前的极力反对,更多是因为不懂,以为态度严厉孩子就可以变过来。
而在“愧对父母”和面对家人这个层面,太多的同志可能放大了!其实,只要你自信地去沟通,知道你要什么,家人完全可能成为你的支持者。就像同性恋亲友会的几百位家长志愿者一样,从反对者到坚定的呐喊者,他们的反转只在一念之间。
无论是谁,如果他们不能接受你的同志身份,你都无需道歉,也不必愧疚,愧疚和道歉留给犯错的人,而同性恋并不是一种错误!
(文/阿强 同性恋亲友会执行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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