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戎马 携你走天涯(38)

邱天说要起来走路，我便拉着他的手，走在这月光并不明朗的路上。这个时候的邱天，紧紧抓住我的手，好像没有任何依靠的孩子一样，好像深怕走丢了一样。我也深怕他走丢了，我也紧紧抓住他的手。就这样，两个人都是一瘸一拐地走在月光并不明朗的路上。路上，邱天说：“我没事，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一个星期后的早晨，我接到了邱天父亲的电话，便飞快冲出营门，跑到很远处的十字路口才拦到车。一路上，我脑海里都是邱父在说：“邱天现在情况越来越糟了，总是乱发脾气，像个小孩子，医生说这是脑神经已经开始受损了……”

我推开病房的门，看到邱天正在大呼小叫着扔东西，我立马跑上前，把他手里的东西拿下来，邱天一把要推开我，我把他紧紧抱入怀中，泪水从脸上滚落了出来，我喊道：“邱天，邱天，是我啊，我是陈硕。”邱天抬起头，好像这个时候他的眼睛没有包扎，好像他就在用眼睛看着我，然后他嘴角弯起，搂住我的腰，像个小孩子在生气：“你在哪啊，我一直在这里，都等不到你。”我摸了摸怀中邱天的头发，说道：“我知道你在原地等我，我回来找你了啊。”

邱天在我怀中露出了像孩子温暖的笑容，我则早已泪流满面。

不一会儿，怀中传来轻微的鼾声。

邱天的父母红着眼睛走来，说道：“这孩子已经好三天没有休息了，脾气时好时坏，本不想打扰你的……”

我笑着对他们说：“叔叔阿姨，你们先去休息吧，这边我来照顾。”

我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邱天，嘴角露出安详的笑容，好像做了一个美好了梦，像个孩子。

邱天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我向家里求助，直接找到了院长，院长对我说：“我们尽量挽救这个孩子。”在邱天的极力要求之下，医生将他眼睛的包扎绷带解下，医生也叹了口气。那一瞬间，我好像又看到了眼神里丝毫没有任何哀愁的邱天，好像还是好多年前我认识的无忧无虑的邱天，他的眼睛那么透彻，那么明亮。

渐渐的邱天开始出现了部分失忆的情况，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他不认识队长了，他不认识他的好多亲戚了，他不认识他的好些战友了。他总是拽住我的手，好像一个生怕我走掉的孩子一样。他总是问我：“硕，他们是谁啊，我看不清他们，但是我看到他们眼神里好像很伤感。”

我紧紧抓住邱天的手，一个个介绍他们。

第48节

邱天像个孩子一样越来越怕生人，但是，他们是他以前所熟知的啊，只是，他暂时不记得罢了。好像从前那个开朗的，自来熟的邱天再也回不来了，他总是躲在我的身后。他骂医生和护士，他摔碎东西，他不小心做错事，说错话后总会对我不好意思地笑，而后祈求我的原谅。

我看着他精致的脸庞和好看的笑容，我怎么会责怪他。

晚上，我们坐在楼外操场的台阶上，我对他讲起我们过往的那些故事，当听到廖波这个名字时，我的声音分明暗淡了下去，邱天丝毫没有察觉，对我说道：“我好像很熟悉这个人。”

我问道：“是吗？你记得他？”

“我昨晚好像梦到他了，我们俩谈了好久，他问我有没有把你照顾好，但是我忘记怎么回答他了。”

我转过头去，不让他去看我泛红的眼睛。

邱天坐到一边，然后枕在我的大腿上，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越来越清澈，像极了孩童，我突然很害怕，害怕他的眼睛一旦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清澈的那天，是不是他就要离开了。

邱天问：“硕，你在发呆？你在想什么？”

我低头笑道：“我在看你的眼睛。”

“哦？我的眼睛里有什么吗？”

我继续笑着说道：“你的眼睛里，有今夜的整个星空啊！”

邱天好像很高兴，举起手摸我的脸庞，也笑着说：“我也能，我也能看到你眼睛里的星星！”

我笑着问：“是吗？”

我低下头去，轻轻亲吻他的眼睛。

不一会儿，我怀里又想起了轻微的鼾声，我知道，邱天又睡着了。我轻轻将他背起，看着他在我肩膀上歪着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背着他都感觉一次比一次轻，我很怕，我怕邱天有一天会轻到就这样飘走了。

不知哪一天开始，邱天总是昏睡。他每次醒来我都能看到那那样明亮而令人心疼的笑容。

不知哪一天开始，邱天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只能分辨光线的来源，每走一步只能紧紧拽住我的手，好像生怕会跌倒。

早晨，我推着轮椅陪着他到后山上散步，太阳升起前时散开的氤氲遍布整个山野，一片灰蒙蒙的景象，我推着轮椅走在平坦的道上，渐渐的，我突然感到邱天渐渐地低下来头，我立马走到轮椅前，看到邱天睡觉的样子像极了婴儿，我轻声呼唤：“邱天。邱天？”

邱天睁开眼睛，说道：“不好意思，硕，我突然觉得好累就睡着了，我们不是要去山上看日出吗？”

到了一个山坡上，邱天抓住我握在轮椅上的手，问道：“我们到了吗？”

“恩，到了。”我几乎溺爱地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小婴儿。

邱天笑了，灿烂地如同婴儿。

太阳渐渐升起，当第一抹灿烂的光照耀到我们身上的时候，我忽然感受到了这样的温暖，我也分明看到了这第一抹阳光照到了邱天的眼睛里，瞬间，他明亮的眸子更加明亮了。

他拉着我到他的身前，我蹲在来问：“怎么了？”

邱天很开心地笑了，甚而喜极而泣，他说：“硕，我看到了，我终于又看到你了。”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邱天继续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我想起星城。我想起星城的那个学校。我想起廖波，我想起廖波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就由我来照顾你。我想起我们一起去特战，我想起我们一起奔跑，我们想起我们那年一起争先恐后地奔跑。”

邱天继续说道：“我想起我说‘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说完，邱天早已泪流满面，我也早已泪流满面。

这时，邱天从左胸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被薄膜小心翼翼地包住了，我看出了是我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