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心终于脱皮了。天呐,为什么我的手心直到今天才脱皮。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在玩具店门口拖着老妈要买的那辆玩具汽车,在我30岁生日的时候得到了。
1
我的手心终于脱皮了。今夏,这个被山圈成火锅样子的城市一如往年一样,热得像个火锅,早晨我在黏糊糊的汗液浸透的床上醒来,伸了个不标准的懒腰,便摸到了手心的异物。那是掌心几横破裂的皮,干干的,硬硬的。
我的手心终于脱皮了。天呐,为什么我的手心直到今天才脱皮。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在玩具店门口拖着老妈要买的那辆玩具汽车,在我30岁生日的时候得到了。
2
那一年我和X君成为同事,我和他分坐在狭小的过道两侧,我贴着墙,他贴着窗。我看到的他,永远镀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没错,他是我的男神,那时候的男神。
X君留平头,身材健壮,穿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在世纪之初就已经像这年头的魔都名媛一样了。X君大我整十岁,而大我整十岁的X君在我们这样的单位,在辈分上是前辈,在职位上仅是同级的同事。可见,他是有多么的……有个性且桀骜不驯……这又为他镀上了一层光芒。没错,他是我的男神。
我和X君在工作上基本没有交集。我有时候白天出去采访,晚上回来赶稿;有时候晚上出去喝酒,白天回办公室睡觉。他白天神出鬼没,晚上神出鬼没。我们可怜地连借支笔的交流,都没有。幸而我们编辑部是个和谐的集体,我们经常聚餐玩乐。我们才终于有坐在一起的机会。我很活跃,他就笑而不语,他一活跃,我就娇羞地安静了。鬼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X君在小城是很受欢迎的人,我们经常去的餐厅老板娘每次见他都笑意盈盈,我们都说X君是餐厅老板。
有一天他破天荒来找我一起做一个版面,我揉着午睡刚醒的脸答应了下来。他一边搓着手一边跟我讨论方案。讨论完毕他把手伸给我看,说,不知道怎么地,掌心一直脱皮。
那掌心的皮脱得像一幅地图,有点恶心。不过,他的手可真好看。我在想什么!然后我回了个尴尬的笑。
我们坐着皮卡颠簸在去库区的路上,大分贝地聊天。我倒豆子似的把我听说过的他的事全说了一遍。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怎么话这么多。然后我们采访、写稿、排版、出报。合作的很有效率。
真是一点多余的交流都没有啊。沮丧。
我想,暗恋X君估计我生涯最美好的一段时间了。他不知道的是,从十几岁时我第一次看到他我就喜欢上了他,幸而小城够小,一次次作为路人与路人的相遇,让我知道了他的工作。我给报社写信,关于某些报道的观点我很赞同或是不太赞同。我在网络论坛里匿名与实名的他互动,讨论关于某个历史名人的籍贯问题。
然后,我大学毕业去了报社。坐在了他的隔壁。他跟我自我介绍,我跟他自我介绍。没有说给他写过信,没有说我的网络ID叫什么。
每天看到他或是不看到他,我们都名正言顺的共处一个屋檐下,他的办工桌,他的电脑,他看的书,他养的仙人掌,都那么真真实实地摆在那。
足够幸福了。
3
编辑部来了新人A。他就坐在X君前排。他青春洋溢、奔放活泼,很快就成了办公室最活跃的人。
有一天A蹦蹦跳跳到X办公桌前,趴在旁边,屁股横贯狭小的过道一直翘到了我这边,他对X说,“男人果然越上年纪越有魅力,再过十年我也变成你这样了。”
他说,“X老师,下次有出差的活你带上我吧。”
X君满面笑容,答应了。然后忽然小A大叫了一声,他拿起X君的手说,“X老师,你手心也脱皮!你看我的。”他伸出他的手掌,转而展示给全办公室所有人。
“我也脱皮。你们看。我以前都不好意思给别人看。我同学笑我说我是撸多了。”
全办公室人捧腹大笑。
“天呐。原来X老师也脱皮。”小A把手和X君的摆在一起比较,仿佛在比较两尊精致的奖杯。
我们有无数的夜班,所以我们就有无数的聚餐酒局。听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但事实是这样的没错。
每天晚上还要较稿审版,我们每个人都千杯不醉。
小A与X君越来越热络。
“看在我们手心都脱皮的缘分上,我们干一杯。”
酒过三巡两人坐到旁边私聊了。
我是曾经悻悻然看过自己的手心。
4
小A跑来跟我说话。
“你是不是喜欢X君啊?”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的演技简直烂得掉渣。
“不要瞒我,我都懂的。”
“懂什么啊!”
“懂你啊!”
我看着小A一本正经的脸,我百口莫辩,我没做好任何出柜的准备啊,我完全没有被识破后狡辩的经验啊。
小A说:“我从十几岁第一次看见他我就喜欢上了他,那时候他经常出没在我们学校,好像他那时的女朋友是我们学校的英语老师。幸而小城够小,一次次作为路人与路人的相遇,让我知道了他的工作。我给报社写信,讨论我们报纸版面篇幅是否适合连载长篇小说,还为了要他一张照片,给论坛里一大堆网友画漫画头像,同时也很认真地给他画了一张40寸的油画。毕业后我就来了这里。”
小A的掏心掏肺让我实在无言以对,我只好说:“我们出去喝酒吧。”
小A说他刚喝过。我说接着再去喝几杯。
那一晚我们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小A估计讲了估摸有五万字的故事,可我的嘴巴始终严实地像个特工。
早上醒来小A睡在我的床上。
我睡在地板上。只有一个枕头,睡的全身疼。
小A从床上探出身子对我说:“看你睡觉的样子,好几次想亲下去啊。”
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5
足足有两年的时间,我们都在过差不多的日子。小A总是以与我是同道中人为由而要跟我走得很近。
这期间,小A摸过X君的胸肌,声称自己也想请私教。而我只和X君挤在一辆车的后座,隔着牛仔裤大腿碰过大腿。
小A在酒桌游戏上和X君喝过交杯酒。而我只有干杯打通关的时候对X君说:“喂,到你了,我们干。”
小A趴在X君的背上手把手教X君使用photoshop。而我只在电脑故障时候借X君电脑发了一封邮件。
两年过去了,小A要走了,去别的单位。他邀请聚餐和所有人道别,他和我干了一杯酒后跟我说:“Z,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拥抱一个。”他抱了抱我,然后又说:“我们应该吻别。”说完就把我的脸捧成畸形狠狠地亲了一口。
然后他转身跟X君说,“你也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也要吻别。”X君说,“好的,好的。”然后两人抱住深深地吻了一记。满场人狂敲酒杯,都喊着也要吻别。
一个月后,我也要离开,去别的城市。走之前我也请客吃饭,X君因为出差缺席了。
……
几年后,我给X君打电话,我想给某个事件人拍个纪录片,他与他们熟,请他帮忙联系。他应允了下来。后来他回电话说当事人不愿意。同时告诉我说,小A约他吃饭呢,据说这家伙现在治好了剥脱性角质松解症,对,就是手心脱皮。
6
今年夏天是多年来唯一一次再聚会。小A剃了平头,穿了一件白色T恤,手臂粗壮,胸肌硕大。足比X君还大了一圈。X君则苍老了很多,头发略长了些,还有些白发夹杂。
而我,始终还是那样。
他们对我伸出手说,“你看,我们现在都好了。”
是啊,只有我不曾脱皮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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