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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婚男嫁(38)

来源:网络 作者:许佑生 时间:2023-01-02 【投稿】 字体【

“你和班吵过架吗”

“啊哈,岂止吵,我们还大打出手过呢。”

我实在无法核像那幅场面,相当讶异,但底下鲍伯说的更让我吃惊:“别看我个头小,那次我还打赢呢。”他这刻的谈笑风生,更让我想见当初他们俩也许两座山洪暴发,肆虐得一片破败。“其实,伴侣间只要是吵是打,就不会真的有人赢,双方都是输家。所以啰,,不用把婚姻想得太美好,低也不必悲观。别想作模范配偶,作作真实配偶就好了,在真实生活里学习相处。相不相信,我现在跟班也还在学呢。”

我在一阵天摇地动中吓醒,第一个念头以为是地震,心跳如乱蹄,几乎要跳起床。但马上转念,现在人在纽约了,这个古地块不像位于断层的台湾,会有事没事地牛翻身,才稍安勿躁。

从小我对地震出奇敏感,特别是在室内时,当整个屋子摇晃,响声隆隆,我会立即像一只神经过敏的猫,仓皇跳起,然后全身寒毛倒竖,恐慌要冲出屋。我受不了待在一只摇撼搞不好随时垮成一堆废瓦砾的钢筋盒子里,坐以待毙。那种只能等候命运安排的待宰心情,会把我逼得发狂。地震让我无助到像一尾老天爷实验室里的白老鼠,尽管或许逃脱无门,但我觉得总得作点什么,随便作点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忍受坐在那儿,等着屋顶地板随时塌了。

我定睛一看,果然就是身侧的阿官翻了个身,暗暗笑了,这已不是第一回被他的翻身吓醒。我即便童年也没跟过弟弟同床,向来一个人睡一张床,习惯独睡时床榻的独立空间、震幅,都在自己的掌握和预感范围,现在跟阿官同睡一张弹簧床,谁转个身,就牵一发动全身,整张床晃动。刚开始我一夜数惊,数月后,虽同眠惯了,但若睡到极熟,有时我体内那个过度灵敏的地震警报器,仍会给震得像一只触了高压电的猫。

结了婚后,许多改变若非一夕发生,就是慢慢浮现,像这种同床惊天季地的苏醒方式,说起来只是其中一桩。不管婚前怎样作好心理准备,婚后生活里的万般细琐,还是会像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隐形蚁群,咬齿得人忽这里痛,忽那里痒,想搔想抓都无从下手。

阿官醒了,直哎哟哎哟的,说是睡扭了。我帮他按摩时,闪过一个想法,难不成连他也有同床不适症他忽然又叫了,这次说是背痒,央求我替他抓抓。阿官喜欢让我为他抓痒,他靠一张嘴指挥我的手指头,在他身上穿山越岭寻觅,直到正中痒处,甚至包括指示抓痒时的力道大小。起先,我还真不惯他这个荒唐主意。抓痒不是一种绝对私人的举动,也是无法分享的一己乐趣吗自痒自抓,除非手不方便,否则旁人难以代劳。但阿官就寡人有癖,偏好用我的手去治他的痒。

不夸张,我开始几次觉得怪异极了,但总当作两人间的亲密游戏,半开玩笑似的抓抓。后来我发现他一副很认真在享福状,便不得不正经起来,细腻去体会他的身体感受。

痒,这种感觉很特殊,刚好抓到痒点的滋味,真是人间至乐,可是那必须是痒发作在你自己身上,才能享受抓到要害的解痒快感。但自阿官拉着我进入他的解痒世界后,我发觉这真是一个神秘而奥妙的地带,明明痒不在我身上,我却在他的言语指挥下,从没头没脑摸索,到假设那具发痒的身体是自己的身体,再进一步假想抓到痒处的快感是自己的快感,咦,整个仿真对方、深入体会的过程,听起来很熟悉,这不正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婚姻吗

我领悟到婚姻的原理,是使两个人以两具独立存在的个体结合,双方尽量去设想所谓的“一体感”,有时你得放弃你的主体感觉,想办法进入对方的客体,易位设身;也就是说,形体上明明是分开的,精神上却得想象是整合的。为阿官抓痒时,我体会良多,这就像我胡景闯乱逛,竟意外发现了一座洞天。

“喂,换我了,帮我抓抓,我的左侧腰好痒。再过去一点,对了,就是那里,用力一些,嗯……”我不敢相信,这个早晨我居然也开始央求阿官,为我作那桩怪异极了的代抓痒勾当。

得知路生病送医,我专程赶去探望。路的小脸蛋瘦了一圈,我在床榻边向他报告婚后生活,他对抓痒的那码事听得兴味盎然,咯咯笑得满脸红晕。他说在“大杯子”曾听一位玩音乐的客人,讲他与同样音乐出身的男友,两人的作爱前戏就是在彼此的裸背上弹一段琴谱,要对方凭背部的触感,去猜是那支名曲。我自觉小巫见大巫,与路两个直笑到岔气为止。

走出病房,看亚历山大难得面有忧色,一问,他才诡出实情,说路是带原者,许久都不见异状,最近却似乎不太对劲。

我的脑际如爆了一声惊雷,惊吓得说不出话。亚历山大说他们初认识时,路就是带原者了,但没影响他爱路,并决定和他维持伴侣关系。路也很争气,他的健康快活,常让亚历山大忘了爱滋病的阴影,不料那阴影只是匿躲多时,静极思动,如今正逐步逼近。路的憔悴没太吓到我,倒是向来笑眼看人生的亚历山大例外沉默,才真让我忧心忡忡,显示了那个阴影非比等闲。

我几乎立时跌落无底的惊恐里:“路既然是带原者,那你还有上次……我们三人……那么我呢”

“路虽然是带原者,可是我们一直是从事安全的性,我也保持经常性的抽血验定,我是干净的。至于我们三人那次,我保证极为安全,路只是抱着你。如果不放心,我可以陪你去检验,我很抱歉让你惊吓。”

我拖着沉重的伤感、不安返家,挂电话给阿官,因他在开会,我只简单说了路的消息,他虽震惊,却不得不匆忙挂线。我寂寞地站在结婚那日,路一身白纱礼服曼妙婆娑的位置,才举手要模仿他幸福陶醉的神态,一时悲从中来,掩面哽咽。

结果是阿官陪同我上医院验血,我当时手脚冰冷,竟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个发病者,命在旦夕。路的青春如槁木,一瞬衰败,真把我吓慌了。我拒绝和阿官身体碰触,连餐具、漱口杯、沐浴乳都多买一套,陷入漫天撒网般的慌张中。阿官详细问了我和路与亚历山大那回的接触过程,甚至直接找亚历山大问个清楚,他确定我应没事才对,要我先别胡思乱想。而路的情况很不乐观,我差不多每隔一日去医院,小爱神的眼窝逐日深陷。一天亚历山大说他决意要在病榻与路结婚,我一听把同性婚姻奚落不堪的他,都主动提议步上我的后尘,泪水登时盈眶,我知道他这么牵就路的心愿,那意味着路的年轻生命将油尽灯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