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前面的没疑问,只对后面的几句有怀疑。”靳母的神情又迟疑了,“……开始我也不明白,你爷爷为什么要让你爸转告你三叔,不要怪靳楚文。但是追悼会那天,我遇到一中来的几个老师,有一个私下跟我说,你爷爷去世前几天去过一中,他还看见你爷爷对靳楚文发火,表现得十分激动——也许,就是和这事有关。”
靳楚歌很难过,他能说些什么?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复杂,然而大家都是想保护家人,又有什么错?
“你和弟弟谈得来,听他提过相关的事情吗?”靳母问。
靳楚歌摇头。
“唉……”靳母叹道,“只能怪你爸说话不注意场合,有些话私下里单独说比较好,当着好几个人的面都说出来,有人受不了,也是可以想见的事。你三婶太要强,也太精明,绝不肯多担责任——其实没有谁想追究责任,老人家的身体,大家心里都清楚,早晚的事而已。但你爸向来心思重,觉得你爷爷一直和我们一家人住一起,他的安康我们要负最多责任,没照看好他,你爸已经很愧疚,你三婶再这么一闹,他更放不下了。我担心他的身体,不知道扛不扛得住。”
靳楚歌的心越来越沉重。很明显感觉得到,随着自己的成长,在父母眼中,他已经是一个可以商议大事,定夺决策,甚至足以依赖的男子汉了。他们需要他帮忙分忧,帮忙解愁。儿时他的眼中曾经无比强大无比厉害,无坚不摧无攻不破的父母,原来也有他们不擅应付的场面;他们也是普通人,也会老,也会累。他们年轻的时候,尽力为自己遮风避雨,现在自己在他们的庇荫下长大了,也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至少,不要再让他们像从前那般操劳,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使他们逐渐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
“让爸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了。”靳楚歌说,“如果他们非要追究爷爷去世的责任,就把话全部挑明了说,反正不会和爸有任何关系。”
“你还是没长大啊。”靳母苦笑道,“没有谁要追究责任。你爸三兄弟,最让外人羡慕的就是他们几十年一直同心。是你爸自己自责。”
“那三婶呢?”
“假如事情是真的,她要护着楚文,可以理解。就好像如果是你,我也会护着你一样。哪有妈妈不爱护孩子的呢?”
靳楚歌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忍住不哭,却依然红了眼睛。
“劝劝你爸。”靳母请求说,“他重视你的话,比我跟他说的话要重视得多得多。”
“我?”靳楚歌为难的笑了,“我不知道怎么……”
“不是非得马上。有机会多和他聊聊,你爸其实一直都很盼望你能经常陪他说说话。”靳母笑了笑,“别嫌爸爸妈妈啰嗦,你长大了,我们就跟着老了。”
靳楚歌想说妈妈还年轻,妈妈不老,可是看到母亲眼角的皱纹,他鼻子一酸。赶忙扭过头去,一声都不敢出。
丰盛的晚餐,菜肴摆满一桌,几乎放不下吃饭的碗筷。这是爷爷去世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的第一顿正式的饭。开餐前,靳父焚香斟酒祭祖,留了一个空位,仿佛爷爷尚在。他要与靳楚歌饮酒,靳母使眼色阻止,靳楚歌善解人意的说自己可以喝一小杯,父亲请以茶代酒。靳父于是知道儿子听说了自己的病情,有一点惭愧。藉着酒意,靳楚歌劝父亲好好善待自己,多注意身体,他已经长大了,终于可以开始孝敬父母,希望爸妈可以得偿二十几年来的苦辛;话不多,说得动情。靳父靳母听了都很感动,也很欣慰。
靳父又说起了谌氏企业,谌父虚位以待,希望他能把握机会。靳楚歌不再犹豫,答应说,只要这次的论文答辩通过,他就会主动和谌伯伯联系,年后正式任职,开始他的职业生涯。
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靳楚歌感觉自己从前与父母一起生活,仿佛只是了解生活起居而内心疏离客气的陌生人,直到此刻,才终于看见了彼此的真心。他不禁感慨,明明最亲近的人,错过的反而最多;以后是该多珍惜啊。
出发时间到了,靳父靳母一起送靳楚歌到火车站。进到站台,隔着窗,微笑相望。火车启动的那一刻,靳楚歌眼前浮现起薛志钦的脸,这个隐藏至深的秘密,就算是在与父母倾谈甚欢的情况下,他仍然忍了不说。他怕了,真的怕了;他已经失去了爷爷,不能再失去父亲,尽管他也深深的知道,他同样不能失去薛志钦。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火车从南到北,在蜿蜒的铁路线上不息的往前,由夜到昼,再由昼到夜。靳楚歌看太阳从这边窗口升起,再从那边窗口落下,昼夜间穿越了大半国土,风景不停的变换,离学校越来越近了。又将要见到薛志钦,他既激动,又忐忑。该怎样叙说家中发生的这一切?上一次,仅仅起了一个头,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期待中的一场深谈化为泡影。他们太需要彼此了解,需要了解更多、更深的内心,不光是彼此的爱恋,还有在一起走下去的决心和勇气。他们必定会面对许多的风风雨雨,爷爷的去世只是其中之一,却拥有巨大的杀伤力,如果能挺过这一关,他们的内心会更坚定一些吧?不过靳楚歌无法确定薛志钦是否还有勇气与自己谈论,他自己同样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与薛志钦谈论。相爱的心有时候会因为了解而贴得更紧密,有时候也会因为太熟悉而刻意的保持距离。但是无论再艰难,都必须有一场洞开心扉的彻谈,毕竟时间留给他们的机会已经不多。
靳楚歌回到寝室时,是夜半两点。又是周末,循例不熄灯,但因为元旦调休,周六日照常上课,所以依然亮着灯的窗口,大部分是毕业班的寝室。靳楚歌寝室的灯却是熄的。他以为大家都睡了,动作尽量轻微,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发现床上一个人都没有,估计又集体出去寻欢作乐了。他给父母发条短信报平安,烧好水洗完澡,然后躺在床上休息——一路都是硬座,抱着背包时睡时醒,现在并不困,只是累。
寝室里熟悉的气味让他很安心,那是洗衣粉、肥皂、沐浴液、牙膏、书本、衣物、鞋袜还有食物等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身处其间时不觉得,离开的时候也不觉得,只有当离开之后复又返回时,这一股气味立即让人觉得无比亲切,方才恍然大悟旅途中的若有所失究竟是什么。那其实是时间和岁月的气味,任光阴流转都不会变淡,也许在某个相似的环境,会让人有今日与往昔重叠的感受,但当时的人和事,不复再见了吧?靳楚歌发现自己竟在此时开始怀念他共处四年的室友,越是接近离别,这样的感受便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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