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母一直有想说,而未说出来的话。靳楚歌存在心中的疑惑,没有合适的机会问个清楚。他不忍心让母亲过于劳累;即使是亲人去世的大事,家中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忙,她也尽量不落下学校的任何一堂课,毕业班的孩子,他们的未来比逝者更重要。尽管出于习俗,丧事邀请了本家辈分最高的一位长辈出任家务长,但具体事项主要还是由靳家三兄弟负责操持,大伯为官多年,甚为擅长安排台面大事,三叔沉浮商海,各种花销贴补毫不含糊,身为教师的靳父,人脉与钱财都不及两位兄弟,只好做勤力的工作,悼礼的清单,唁客的名录,开销的账目,乃至远房亲友的食宿,诸般杂事,皆得张罗过问,事无巨细。靳楚歌不再专注于自己的悲伤后,终于发现了父母的苦辛,不敢继续放纵自己的脆弱,尽量帮手,让他们少干些,稍得一点时间休息。父亲的颓态他看在眼里,比任何人都明显,虽然心疼,然而说不出什么。
每天的晚间,靳楚歌都会帮父亲进行账务清算,由父亲念账目,他负责誊写,然后核对,计算出最后的开销额,再请大伯和三叔过目。这本是很小的一件事,就靳楚歌所学的专业来说,只是入门级的应用,但靳父怕出差错,执意守在一旁,靳楚歌明白父亲的担心,只好接受,有一些无奈。不过在上高中以后,父子俩已经很少有这样单独的长时间相处的机会,他觉得很难得,尽管很不习惯每次抬头,都发现父亲目不转睛的定定的望着自己,但即使什么都不说,有些心思似乎也能懂。
追悼会后,又隔了一天,爷爷的灵柩出殡。终于下起了雨,就算打着伞,风吹起来,身上还是被淋湿,奇寒刺骨。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鞭炮锣鼓唢呐齐响,喧声震天,沿着城里的主干道一直往前走,几乎震动了整座城。靳楚歌走在队伍的最前端,看父亲他们三兄弟倒退着走,一步一叩,无数的人在街道两旁围观;一场风光大葬。
可是这一场风光并未持续到回程。灵柩下葬并盖土后,除了直系的血亲仍要留下卜卦算吉运,其余的人便自行散去了。雨此时开始止歇,风卷云动,青灰的天幕偶尔被掀起,泻出几缕天光。仍还是冷。通往墓园的路满是泥泞,回家的人走在被雨水洗刷干净的街道上,脚印凌乱。最后所有人都离开时,靳父端着爷爷的遗相,大伯和三叔走几步回头喊一声:“爸,回家了。”——也是古老的习俗,怕离去的人留在阳间的魂,忘了回家的路。除了这点声音,一家人全都默默无言。
依照大伯的意思,爷爷的遗相是要领回他家里,与祖先们的灵位供在一起。但靳父不肯,坚持要将遗相领回自己家,毕竟老人一直与自己一小家人生活在一起,而且那也原是他的房子。这个理由很充分,所以大伯和三叔都没再争。
回到家,一切的礼数都行完后,大家都很疲惫,各回各家。约定次日再聚,关于遗产的分割和丧事总开销的最终结算,到时共同商议。
三婶堵住一直不愿和她正面相对的靳楚文,说:“跟妈妈回家。”
“我不!”回答很干脆。
“听话!”三婶拉他。
靳楚文不作声,只是盯着她看。
“现在跟我回去,之前的事都不跟你计较。你要是还不听话……”三婶原不想让步,但靳楚文脸上的表情,让她历来习惯的威胁和恐吓一时间都失去了底气。她突然发觉眼前的这个孩子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孩子了,也许这个变化已经出现了很久,只不过她到这一刻才发现。她不禁缓了口气,换了种语气,软语相求:“跟妈妈回家去吧。你老在二伯家里待着,也不好意思啊。”
靳楚歌离得近,三婶的话让他很无语,但他理解她的心情。把靳楚文牵到一边,也帮忙劝道:“回家吧。他们的做法可能你不喜欢,但他们肯定都是想对你好,再不乐意,也都要忍一下。等以后和他们离得远了,也许你会怀念的。”
“鬼才怀念呢!”靳楚文嗤之以鼻,不想说,却又忍不住说道:“我就是受不了她那个样,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是为我好……”
靳楚歌只能微笑,“别嘴硬了,我知道,其实你心里都明白的,只是心里憋着口气。”
靳楚文也笑了,像被说中了心事。但接着他压低了声音,有些犹豫的说:“哥……有件事我都没敢跟你说……”
“什么事?”
“那天……”靳楚文还是在犹豫,回头看母亲是不是还站在那儿,拉着靳楚歌走进屋里,“我把爷爷对我大发脾气的事告诉她了,她叫我不要跟任何人说,也不许我再说,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还问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你怎么说?”
“我说没有。”靳楚文显得很迷惑,“哥……我……”
这一瞬间,靳楚歌忽有所悟,一些原本在心里模糊不清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难怪三婶坚决不让靳楚文过多的出现在丧事的现场,难怪母亲会语焉不详的向自己打探靳楚文的言语,难怪与父亲独处时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复杂欲言又止,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情吧?一定有什么是他们知道而自己并不清楚的。是爷爷在弥留之际终于泄露了秘密吗?还是有其他更加隐晦难猜却又证据确凿的原因?哪一样靳楚歌都不敢猜,他只能肯定,长辈们一定发现爷爷的去世并非天命所致,而是有直接的足以引发致命结果的其他原因。他突然感觉心比身更冷,他终于想到,如果家人知道爷爷的去世是与自己告诉他喜欢薛志钦有关,那么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责任的问题,极有可能,薛志钦永远都没有机会在家人面前出现了,不是理解或不理解,而是根本不会被接受;但他不会受到同等的待遇,只是因为他是他们的骨肉,不可能真正被割舍。
靳楚文站在面前,那么茫然。靳楚歌很感慨,同时也很感动。靳楚文竟然如此信任自己,远胜过信任他的母亲。这一刻,靳楚歌做了决定,不能让靳楚文承担本不应由他承担的过错,如果事实真的明确到教人无法回旋的地步,那么他会责无旁贷的承担起它,被所有人斥责都没关系,因为这注定是他一生将要背负的十字架。弟弟还小,如果被牵连,对他太残忍。只是薛志钦……唉,暂时不想他罢,也许他应该有一个更光明的前景,让他陪着自己受罪,对他太不公平。
“没事的。和你没有关系。照你妈和你说的那样去做,她说的没错。”靳楚歌安慰他道,“我也会帮你的。”
同志小说
- 中篇同志小说:10692022-01-03
- 古代同志小说:我是南山一少僧2021-12-26
- 真实悲剧同志小说:受伤的芦苇不开花2021-12-02
- 真实悲剧同志小说:受伤的芦苇不开花2021-12-02
- 已故同志小说作品:我等你到三十五岁2021-12-02
- 已故同志小说作品:我等你到三十五岁2021-12-02
- 校园同志小说:天空向北2016-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