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久峰笑得很不好意思,他说:“要不咱们一起去吧。”
“我也去?我又不认识他们……”
“很多人我也不认识。”银久峰说,“这次他们换了新的玩法,都带了不少自己新交的朋友,大家凑一起,看有多少彼此认识。”
“我除了认识你,估计也不会有其他认识的人了。”
“那未必——你在迎新晚会上的表演,给你们弹吉他伴奏的两个人你应该还记得吧?”
“他们也在?”
银久峰却突然笑起来:“嘿,知道吗?本来会是我和另一个人给你们伴奏的,但是我们接受了现场调音的活,所以就换他们上了。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竟是你。”
这消息令薛志钦相当意外。有好几秒钟,他愣在那里。原来他们真的有过这样的机会,在无所察觉的情况下,在生活中也由陌生人变作朋友,只是因为机缘的错失,这一点迟迟未能真正实现。那一瞬间,薛志钦有些感慨,造物真的会弄人么?明明已经那样接近了,可就是让你缘悭一面;却忘了想,这个相逢而不相识的障碍,其实是自己设置的。
“怎么样,没想到吧?”像是终于引爆了一枚埋藏已久的哑炮,银久峰对这个戏剧性效果的震撼力十分满意;尽管他是一直都知道,但从来都没说。
薛志钦脑子有点乱。他在想,过去的生活中,究竟还埋藏着多少这样的秘密,关于自己的,别人知,而自己不知?要通过怎样的方法,才能将其一一寻获,一一发掘,以填充生命中那些并不完整的段落?是不是这才是生活的真相,一边经历,一边遗失,如果没人提醒,一切终将无迹可寻?
“你……为什么没和我说过这些?”薛志钦问。
“现在说,也不算迟吧?”银久峰的话充满深意,“得到之后,再说那些错过的,才不会觉得太遗憾。”
“既然已经得到,那些错过的又何必再说?”薛志钦想问而没问。他知道银久峰指的是什么,而他也知道银久峰不会想到的,此刻他的心中又在想什么。
“一起去吧。不管会不会发现老朋友,或者是不是能认识新朋友。”银久峰说,“不去,连机会都没有。”
薛志钦点点头,与他同行。
在这样一个充满了寓意和秘密的夜晚,如过去经历过的却又无法再探知的许多年的相似的时光一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没有人能够给予完整的答案。置身其中,永远都只能扮演属于自己的角色,其他人的想法,即使有时间揣度,也无法确切得知当时真实的感受。比如薛志钦始终不解,在当年那样严酷的环境下,母亲为何坚持要生下自己,她心中究竟满怀着怎样的期望,才有勇气面对人世的种种冷遇和责难,赋予自己生命;也同样是她,在期望之后又经历了怎样的失望,绝望到令她甚至忘记了当初信念笃定的心愿,放弃对新生命的守护,远走他乡——或许,对于她而言,现在中国才是异乡,她的国土,她的家园,远在大洋彼岸。没有比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更令人深受打击的事了。尽管薛志钦不想承认,甚至也很少去做实际的深入的联想,但他一生自卑的缘由,全都是因此而来;连最不应该放弃,也最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人都放弃了,他想不出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价值,他所经历的这一切悲欢苦痛又有什么意义,没有从根源上被认可,他能给予别人的一切,是否能让他们得到足够的应有的尊重呢?
前行的路上,薛志钦与银久峰继续聊天。最初的短暂的陌生过后,网络上熟悉的感觉渐渐回来,薛志钦甚至开起了玩笑:“你怎么会戴眼镜的?从来都没听你说过。那眼镜搁你脸上,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根本看不清你长什么样子。要是摘了眼镜,下次再遇上,没准照样认不出来。”
“我这是平光镜,没度数。这两天看书看得比较狠,眼睛肿了,痛得厉害,才戴着遮一下光。”
“这么用功,考上研究生一定不在话下。”薛志钦是诚心实意的祝愿,可笑意夹在其中,怎么听都像是嘲笑。
“要是早用功,根本用不着考,直接保研了。”
“往哪儿考呢?”
“上海。”银久峰说,“北方我待够了。”
薛志钦学他的话说:“要是我早先也用功,现在就是在上海等你了。”
“你还耿耿于怀呢?”银久峰笑道,“咱们学校有那么差劲么?”
“嘿,要不是有你在,我哪会知道还有这么个学校……”
“行,你就怨我吧。”银久峰拍拍他的肩膀,“这次我一定要考个好学校,为你开路,等你考过来。”
“这个到时候再说。读这么多年的书,我觉得已经够了,再读纯粹是浪费资源。”
银久峰笑道:“你这么懂事,知道替家里省钱,父母一定感到很欣慰吧?不过我要是真考上研究生,学费肯定会自己攒,你就别再笑话我是寄生虫了。”
“我没有笑话过你吧?”
“那就当是我自己笑话自己好了。这点我确实需要向你学习,你做那么多兼职工作,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攒的吧?”银久峰问得很有分寸。记忆中他问过好几次有关薛志钦父母的事,都被有意无意的回避过去。虽然最近在QQ上聊天,薛志钦略微提及,可他依然不清楚现实如何。他太想关心他;知道他的痛处,却无所作为,作为朋友,不够合格,尽管觉得自己这样想,有点钻牛角尖的意思,但若不弄明白症结所在,何来切实有效的安慰?
薛志钦当然感觉得到银久峰的试探,没有电脑屏幕的阻隔,他不能再佯作不知,可是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其实一直都在想,然而找不到答案,甚至连为了获取答案而设下的提问都悬而未得,而且那些纠结在内心的疑惑,也非一句提问就可以概括得清,只有冀望于无敌的时间,冀望于时间平复伤痛之外的另一重好处,让当时矛盾重重的一切问题都不了了之,死无对证——至少,他现在张口已忘言。关于父母,除了能告诉银久峰,她和他和自己,各有各的家庭与生活,与曾经告诉过其他人的同一个故事,还能有怎样特别的讲法?他有把握的,只有记事之后自己的经历和遭遇,自己降生之前的历史,即使是那般疼爱自己的外婆,恐怕在讲述之时多少参杂了她个人的喜恶吧?那些在当年会让所有人都觉得羞耻的事,教人如何说得?他们就算没有尽过任何为人父母的义务和责任,也毕竟是父母,应该被尊重。况且他们那时还那样年轻,因年轻而犯下的错误,是可以被原谅的。只是薛志钦觉得自己很无辜,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便被迫的开始他的人生——所有的前因后果,还是起源于她与他的相遇啊,与世界上所有相爱的人的相遇一样,那样美好,并让人激动不已。可怎么会一直有声音不断的告诉自己,那是一种羞耻,一种无法被原谅的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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