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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我心 作者:鱼翔楚天(375)

来源:心同网 作者:鱼翔楚天 时间:2022-07-25 【投稿】 字体【

薛志钦想了三个心愿,分别写在三张卡片上面,但没有署名,如果上天真能一一给予实现,以它的神通和慈爱,必然会找到祈祷者并原谅他的不勇敢吧。他不想被沈涵看见,跟着许愿的人群,跑下楼,将卡片系在最靠近地面的枝杈根部,隐藏在众多的针叶和彩缎之间。

做完这些,他回到座位上,沈涵也几乎同时回来了。与她离开时两手空空不同的是,回来时她手上端着一盘小小的生日蛋糕。她细心的在蛋糕上插好十九根蜡烛,依次点燃,跳动的橘黄色火苗,聚在一起,是那样的明亮,盖过了其他的灯光。

“闭上眼,许个愿吧。”沈涵双手合什,注视着他。

薛志钦闭上眼睛,把刚才写下的愿望又默念一遍;这样会不会更容易实现一点?

“然后,把蜡烛吹熄吧,要一口气全都吹熄哦。”沈涵说,像某种重大仪式的司仪,推进着仪式的执行。

薛志钦停下来,看着她的脸,烛光中她的表情温暖动人。她大概不会知道,等吹熄这些蜡烛,他就将告诉她一个隐藏已久的秘密;无论她是否真的已经了解,或者已经了解却浑做不知。因为她对自己的爱,他必须给她一个交待,不光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

然而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真诚,她的心也全无防备,在这个最值得回味的温馨时刻,却要塞给她一个生冷的事实,薛志钦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不住渗出汗,腿也不自主的颤抖。在这最后的关头,他果然还是犹豫了。

“你还想说些什么吗?”沈涵微笑着问,薛志钦迟迟不吹灭蜡烛,眼看蜡烛一点点变短,烛泪也渐渐的滴落到蛋糕上,“在它自己熄灭之前,你还有机会哦。”

薛志钦舔了舔嘴唇,觉得喉咙发干。他的内心在做着最后的交战。他不敢看沈涵,但又忍不住不去看。他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为什么非要有一个决然的改变,为什么非要让事情无可挽回,在沈涵看来,他希望对她的诚实只不过是让她彻底的绝望罢了,那样决绝的姿态,是对一个真爱自己的人该有的态度吗?可是薛志钦又说服不了自己继续维持现状,如果能找到更为妥帖的办法,也该找到了,然而没有。事实上,从他发现沈涵对自己存在隐约的好感之时,他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回避,乃至不惜将杨彦化身为女孩子来作为委婉拒绝的托辞——然而有什么用?一点作用都没有。虽不能算是错,但责任不可推卸。他太固守自我,太消极,太软弱;他的固步自封,反教人怜惜不已,而情难自禁;他对她的维护,以及形影相伴,尽管是出于感激和尊重,但不说明,沈涵只会以为事有转机,哪能去想一切美梦终将落空?

蜡烛只剩最后一截,烛光陡然拔高,以数倍于之前的亮度燃烧着,晃动着,进行最后的舞蹈。在它们即将熄灭的一瞬,薛志钦终于鼓起腮帮,猛吹一口气,将它们尽数吹灭;几乎是同时,沈涵也嘘起了嘴唇帮着吹;没有遗漏。

沈涵笑道:“好险,差一点。”

虽然烛泪是可食用蜡,沈涵还是将它们都挑出来,仔仔细细的剔干净了,才催促薛志钦把它吃掉。薛志钦一直默默的看着她的动作,因为矛盾焦灼,没有了胃口,把蛋糕推到一边,像是要遮住点什么,一手支着额头,支支吾吾的,艰难开口。

“我……想和你说件事……”

沈涵坐直了身子,点点头。

薛志钦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随便盯着一处,缓慢的,有点混乱的,将事实坦诚相告。他没用感谢或者抱歉作为开场白,虽然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伤心,但他没有把握,心虚的铺垫会不会反而令人感觉有失真诚,即使足够真挚,又会不会在梦醒后让伤口更疼。所以他不落废话,事实上他也根本找不出可以填塞时间的多余的话语,他要说的只是一个事实,也只有一个事实,一个他不想对任何人欺骗,却又不得不被迫隐瞒,而又希望被人了解的事实,“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不想做你的男朋友,而是……我喜欢……男生。”

比想象的要更艰难,但毕竟说出了口。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连对靳楚歌都没有直言过的秘密,终于,以最简单的句式,告诉了第一个在自己生命中注定要伤害的女孩。他不再说其他任何解释的言语,默默等待,等待沈涵的提问,他将尽他所能,在不牵涉他人的前提下,言无不尽。这是他欠她的。

沈涵的表情很茫然,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到了然而不明白;她坐着的姿势很拘谨,似乎想将自己化作一尊木偶,但又仿佛被寒风吹了似的轻轻摇摆;她的眼神不知何处安置,没法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她的鼻子好像突然患了严重的感冒,要十分用力,才可以勉强呼吸;她的脑子里只有两个本能的情绪选择,是哭,是笑,她又想不清楚。所以她也沉默着,沉默更深。

薛志钦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事实已经证明,走一步算一步是极其愚蠢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处理完全超出自己掌控能力之外的事情,诚实是需要勇气,但远不止光有勇气即可这么简单,很可能,为了诚实,得付出比想象中要多得多的代价。至少此刻,坐在对面的沈涵,低垂着头,长发收在帽子里,悲伤无处可藏,薛志钦回顾过往种种,觉得如果可以交换,他情愿是那个被告知他无法被爱的人,因为惟有那样,他才能够确定伤心究竟会有多深,而他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去承受。

时间仿佛凝固了,看不见它的流动,虽然大厅中的圣诞歌声在继续,过道里人来人往,可薛志钦就是觉得时间是静止的,度秒如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涵总算从灯光的阴影中抬起头,望着桌上的蛋糕说:“你能在我从卫生间回来前,将整个蛋糕都吃掉,并且把账单结了吗?”

“啊?”薛志钦听清了,但互不关联的几件事,让他莫名其妙。

“是你请吃饭,难道想假装忘记了吗?”沈涵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过这个蛋糕可是我买的,你一定要把它都吃掉,不能浪费,也不能打包。”

薛志钦有些愣神,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不说话的时候,沈涵的表情明明那么难过,但一开口,她却微笑着,神色如常,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薛志钦没法判断当前的形势,就好像面对浩瀚的海洋,做好了准备迎接惊涛骇浪,结果却发现一切风平浪静波澜不兴,反令他感到失落,一种心理预期的落差,说不清是大松一口气,还是更紧绷起神经。他有理由相信,越是若无其事,情况便越是凶险,靠理智压制感情,永远都难预料什么时候它会突然决堤,那时崩溃的伤害力,远非一时的伤心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