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像一个怪物,在训练场上他就像一座高山不可逾越,不管我超过他多少次都能被他甩在身后,终于我再也没有了力气,倒在跑道上,任雨水砸在我的脸上。他扔开背包带和轮胎,喘着气走过来,我看着他的脸,看着那张让我痛彻心扉的面孔,我嘶喊出来:“你要我走,我就走,你还要我怎么样?!”
痛苦,委屈,伤心,无望……这些被我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终于喷涌而出,像冲开了一道闸门一泻千里。从理智上我可以接受这个结果,可是不代表我的心里没有伤痛!我本想窝在心里带走,可是现在都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憋在心里我快憋疯了!
他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脸上也混着雨水和汗水,他狠狠地抓下了帽子,坐着沉重地喘气。他没说话,表情焦躁郁结,看着雨里的操场,不回应我的质问。
他终于说话了:“到了新单位,不能再这么任性,在首长跟前不能犯错了,没人再纵着你了。”
我看着天空,任雨打在脸上,我说:“我就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你想让我走。”
他说:“是也好,不是也好,命令就要到了,说这还有意义吗。当兵就是服从,如果明天调我走,也是一样!”
我梗着脖子朝着天空吼了出来:“我心里憋屈!!”
他说:“你憋屈,我也憋屈!要是跟我打一架你能舒服点,我让你打!”他的表情也很烦闷,他说:“要是都不想受委屈,那来部队干什么,不能受委屈那还叫军人吗!”
我难受,他也难受,这他妈是为了什么?我起伏着胸膛,无奈地被雨水冲刷着脸,我实在憋得难受,绷着青筋对着空气嘶吼:“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离开你,就因为我天生就是这种人,就因为我爱上了你,就因为你不是这种人,因为这操蛋的一切!……
他向后倒在操场上,我们俩都浸在泥水里,躺了很久。也许这是我们最后单独相处的时间,这是他给我的道别。
我说:“排长,我还是你的兵吗。”
他说:“一天是,永远都是。”
我说:“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他沉默了片刻,说:“会。”
我说:“联欢会那天我唱的歌,你知道我是唱给你听的吗。”
他说:“知道。我听了。”
我说:“排长,我爱你。”
雨水顺着我的脸膛滚过。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他说这句话。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进入他的生命里。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侧起身看着我。他看到我湿透的眼睛,我听到他沉沉的叹息。他抚了下我短短的发根,低沉地说:“云伟,忘了吧。”
我看着他,我说:“排长,你答应过,我走的时候,可以问你要一样东西带走。”
他说:“你要。什么都可以。”
我一言不发,猛地起身抱住他把他压在地上,吻了上去。
我重重地吻他,近似于咬他,我要在他的唇上留下我的烙印。他扯住我背心的衣服,但最终他没有把我扯开。也许是因为我要走了,他纵容了我最后一次,因为他答应了我,所以他在兑现承诺。
我粗暴、凶狠地在他嘴里索取,在开始的被动之后,他抓紧我,仿佛是一场战斗,在唇舌里也要占有主动权,他也用男人的方式回应了我。我们吻得凶猛而短暂,像一场暴风骤雨。我紧紧抱着他,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彼此清醒的情况下接吻,在雨雾的掩护下在无人的操场上接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是一个很短的吻,却仿佛用尽了我一生的激情。
我放开他,站了起来,他喘着粗气,唇上还留着我咬过的痕迹。我俯视他,说:“我想带走的是你,可我带不走你。排长,谢谢你给我这一次,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转身就跑,冲进大雨里,我疯狂地跑远,不敢回头。我怕回头,就动摇了我的决心,我更怕这个转身,就是我和他最后的终结……
31章 打架
连部告诉我,正式调令还有几天,等调令到了之后会有干部送我去省军区报到。这几天我仍然是警卫连的人,还要按照连队排岗正常上岗、执勤。
为了年前的上级检查,连里气氛紧张起来,但这已经和我没多大关系。再过几天我就要滚蛋了,等不到上级来见我一面。我站着岗,我想安安分分地把最后几班岗站完,这是我在警卫连最后的任务,算是我给这段日子划上一个句号,也是给这个我爱过,痛过的地方留下最后一点回忆。
没想到,这最后几天还是出了事。
当天我站晚班岗,快十点的时候,来了一辆车闯岗,把杆撞歪了,下来一个一毛三,穿着军装,喝得醉醺醺的,没戴帽子,衣服扣子也没系,下来就咆哮问我怎么不起杆。
我看他喝多了,并不想就撞杆的事情跟他纠缠,只是请他整理着装后再进入,谁知他暴跳如雷,指着我说:“你知道我是谁?敢拦我?”我不吭声,站岗碰到一些拿架子耍横的干部,咋咋呼呼的,我们都是能忍则忍。没想到他见我不吭气就开骂了,到后来越骂越难听,我的火气也上来了,妈的,我忍了几分钟他还没骂完,我严肃地说:“同志,请你注意文明用语。”这句话一下惹火了他,他突然冲上来就照我脸上来了一拳,我戴着钢盔都被他打得嗡的一响,他把我拽下哨位开始对我拳打脚踢。另一个哨刚去叫哨,还没走远,听见动静赶紧跑回来,这个人已经把我打倒在地。他的拳脚又狠又重,厚重的军靴踢在我的肚子上,我用防护姿势护住头部,不管他怎么动手我始终没还手。另一个哨和带班员跑来拉开他,把我扶起来,我感到鼻子下面热热的,一抹,都是血。那个人看到我流血,酒有点醒了,丢下几句骂骂咧咧的话,钻上车就开走了。这里带班员要记车号,被我阻止了,我狠狠啐了一口,把血吐在地上,我说:“别记,这事儿也别汇报。”
“为什么!你都被他打成这样了!”
带班员和同岗哨的都是我们警卫连的,看到这个干部殴打我都非常气愤,打哨兵是很严重的事件,汇报上去绝对够他喝一壶。
“你不会还手啊你?”
他们急眼了,问我。我的火窝在心里,但我忍着。如果是以前,按我的脾气,我绝对会冲上去跟他干一架,把他拍死在地上当洋画,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对我动手后还能两条腿站着的。可现在我不能还手,不是因为我在哨,而是如果我刚才跟他动了手,性质就不一样了,那就是事故。这个事故会直接连累到我们连,我们排,连累杨东辉。我是他的战士,上头会向他问责,在马上就要来的上级检查面前,这个事故必定会影响到他的年底个人荣誉、甚至下一年的晋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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