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次,一个傍晚,在他收拾东西出门的时候,我在公寓门口堵住了他。
他看了我一眼,并没有打算停下他的脚步。
我用一只手推住了他的胳膊。
他停下了,静静地看着我。
我说,木头……好长时间没和你说话了,你……有事吗?一起吃顿饭吧。
木头看着我的脸,没说话。
他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但是我可以看到他在极力地把自己的脸变得麻木不仁,他在克制一些东西,一些我本应该可以帮他承担一些的东西。
木头,木头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很心疼。你让我一辈子都难受死吗?
上面那句话,是我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冲口而出的。
这是我心里的话。
木头听了,嘴角用力的抿了抿。
然后他说,挺……子,我很好,你不用跟我操心,真的。
在木头的背影消失在我眼前的夜色里的时候,我突然间茫然不知所措。
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就像面前那片白色的雪。
又一个冬天,静静地来到了。
冬天来到了,我哥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我认认真真地陪在他的身旁。
木头的事情,我再没有和他提一个字。
我只是在心里默默记挂着我这个兄弟,这个不想拿我当兄弟,却不得不只把我当成兄弟的好兄弟。
我会一直欠他的。
这个东西是没有办法衡量偿还的。
在考研之前的某天,光哥突然递给我一个小盒子。
我说干嘛,定情信物阿?
光哥给了我一巴掌,笑着说,定情个屁,我和你定情你哥怎么办?我倒真怕他争不过我呢。
我冲他撇了撇嘴表示不屑,然后认真地研究了一下这个小盒子,看着不大贵重,但是蛮精致的,我晃了晃,里边还有个东西,有细微的碰撞声。
光哥说,打开看看吧,你以为你是拆弹专家阿。
我轻轻的撕开盒子外面的小胶条,里面是一串佛珠。
我一时脑袋不够用,我说光哥你这是干嘛阿?我……
光哥接着笑,傻小子,这个不是我给你的,看给你吓的那个熊样,我们家那个对我好着呢,我没有背着老婆出来偷腥的习惯,哈哈,这个是给你哥的,下周他就考试了吧?
如果不是有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古训,我差点想给他跪下。
光哥看着我一脸感激得要死的表情,竟然也有点脸红,他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意思是让我先冷静一下,然后接着说,这个东西真不是我给的,呵呵,我这人心还真没那么细。唐茜,还记得吧?就是那个人大的,咱们一起吃过饭的那个,这个是她快递过来的,呵呵。人家也要考研么,呵呵,都是好学生,跟咱不一样,我都不知道考研是哪天,人家听说你哥也考研特意求了串佛珠,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亲手交给你,说有两个意思,一是希望你哥考研成功,二呢,就是希望你们能一直在一起,呵呵,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别扭……
我抓着这一串枣褐色的佛珠,想说点什么,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只好一把抓住光哥的手,用力的攥了攥,算是感谢了。
光哥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他拍了拍我后背,然后把手抽回去,说你小子手劲儿真大,你可真别跟我这样,这又不是我送的,唐茜送的,呵呵。
——光哥阿,唐茜,又是谁送给我们的呢?
看着我稍稍平静了点儿,光哥说,好了好了,去看看你哥吧,这两天心态调整挺关键的,我也希望他能考上……也希望他考上之后你们俩能继续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呵呵,告诉他啊,我和唐茜都给他加油呢。
说完他落荒而逃。
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再次被煽翻了的我没完没了的一个人心潮澎湃。
那年的雪,印象里不多。
我们家乡的雪,这几年来似乎已经越来越少了。
在我童年时代的记忆里,似乎还留存有这样的记忆,早晨起来上学,迈出家门的第一步,就是把自己结结实实的扔在学里,等到我把腿再拔出来的时候,发现大腿以下,竟然全白了。
也不知道是人类还是自然,还是人类和自然共同的原因吧,反正现在和从前,有好多好多的不一样,当然,也可能是我们的记忆本就是错的,因为我们只记住了那些让我们觉得美好的东西,没有记住那些乌七八糟让我们不爽的事情。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年研究生入学考试的前一天夜里,我依偎在他的身旁,他的手抚在我的身上,把呼吸均匀的覆盖在我的头发里。
那一夜,他睡得很香,我却失眠了。
我想起了好多事情,想起了我们经过的一切一切。
我还想起了那首,在他充满阳光的寝室里回旋弥漫的,《全世界失眠》。
明天,后天之后,我们将面临些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我们只相信、遵从经历过的已知,并且把这些当作真理。
其实真正的真理,就是把已知也当成未知。
随机应变,也是一条绝世武功。对待一切事情,包括爱情也是如此,只不过是要更加尽力维护罢了。
第二天早晨六点,一宿未眠的我精神百倍的叫他起床,我们要坐公车去他的考场。
在早开的公车上,我把那个佛珠,虔诚地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层佛珠有两层意思。
一是祈求马到成功。
一是祈求天长地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后者比前者要难很多。
七十四
在白雪覆盖的早晨,他坐在教室里,我坐在操场上。
我本可以选择回家的,因为他的考场离我家实在很近,步行20分钟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不踏实,其实我满应该对他存有十足的信心,凭我对他的了解,这次考试和他人生当中经历的大大小小的考试一样,不过又是一次简简单单的笔纸交流罢了,只要不出现他高考时候的那种阴错阳差的话,基本上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说来很奇怪,我怎么也想不通他这样一个视考试如草芥的人,怎么会在高考当中翻了船,或许也是心理素质的原因吧,那这样的话我还真担心他在这次考研之路的最后几个小时再翻一次船,但是这样想也实在太不吉利了,所以我宁愿很自以为是地相信,他来到这里,是为了遇见我。
命运在冥冥中或许会有安排,这可能是真的。命运只不过是对自己解释不了事情的一种另类解释罢了,在我们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就会把答案交给超自然的力量,人生匆匆而过,除了思想家没人有时间探寻想也想不明白的问题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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