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么僵持着。
屁股坐得挺凉的,我突然想撒尿。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往饭店里边走,他又过来扶我,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其间,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所以后来的爆发,很突然,很突然。
突然得让我都没来得及想一想,我所说的,到底还是不是人话,所作的,到底还是不是人事儿。
从厕所里边出来,他又把我扶了出去,服到刚才我们见面的地方,我一屁股又坐下来。
他拽着我,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别坐,你不嫌凉啊!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重重的坐在地上。
差点儿把他拽了个跟头。
风很凉,经它这么一吹,我倒清醒了好多。
不过我还是没说话,也没看他,看完了地面,我就看我的脚。
过了一阵,他实在忍不了了。
他说,李挺,你到底要干什么?
什么?什么干什么?
我问你,你下午是不是打架了?
阿,我打了,打得很爽,真他妈爽!
你为什么要打架?
我看他不爽,我就打他了,打完了之后我很爽!
爽?对,真爽!打完了呢?打完了之后的事儿呢?谁管?你考虑过后果没有?
我考虑好了,后果我不管,爱什么样什么样,大不了开除不念了,我他妈的就去工地,搬砖头,和水泥,吃面条,打卤面,呼噜呼噜,好吃,我愿意吃!
你怎么就长不大呢?你多大了?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儿阿?
我不说话了,抬头看着他。
他接着说下去,五官因为生气和心疼已经拧到一起去了。
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你人已经长大了,长大了就得受点儿委屈,就因为踢个球,就因为踢球你就打人?你打的是谁你知道吗,他在你们院很红你知道吗,你打他能有好果子吃?就你肚子里咽不下这口气,就你看不管别人,就你脾气大,别人都没脾气都是老好人对吧?人家都能忍就你不能忍,你这样以后工作了在单位看不惯的人多你就天天都打?你动手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
抬着头脖子很疼,我就接着把头低下了。
说实话,我有点不太敢看他。
现在你看看你,打完了,在这儿干什么呢?喝酒!喝酒能管用吗?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了,酒是好东西啊,你身体不要了是把?对吧?你这是为什么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李挺!李挺!!你抬起头,你看着我,我就想问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你抬头,你说阿!
我没抬头,我也没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觉得脸很热,发烧一样的热。
我觉得委屈,同时我又觉得憋得慌。
又隔了一会儿,我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见我没反应,以为是他说重了吧,蹲下来,用手捧起我的脸。
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我们的眼睛,应该都充满了血。
两道红光,在清冷的夜里相遇了。
我开口了,但是我的脑袋似乎并没有让我开口,以至于我甚至觉得,这些化石游离在我身体之外的另一张嘴说出来的。
我说,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他愣住了,手也同时缩了回去。
那是为什么……?
他想再问我,也似乎是再问他自己,他的声音在抖。
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那个声音接着说。
因为我……?
对!都是因为你!那个声音变大了,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我们这算什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让我这样,不许我这样,这都是对我的好,对我的好,我不想你对我这么好,我就是受不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就是不想让你对我这么好!就是不想!
这些话说出来之后,我们两个都傻了,因为对自己太吃惊,我说完了之后,连嘴都没有闭上。
夜里黑乎乎的,唯有他的眼睛,有两颗亮亮的东西,在逐渐成长,成熟。
过了好久。
他说了一句话:好,我明白了!
说完了之后,他站起来,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特别想哭,但是我却一滴泪也没落下来,我只是把头埋在我的膝盖上,把嘴里的酒气,统统倾泻到我裤子上的纹理里边。
……哥,我知道错了。
……真的,真的,对不起……
五十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光哥出来了,他拍了拍我,我抬头看了看他。
光哥小声和我说:走了?人呢?
我用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转身往回走,光哥上来扶住我。
我说了一句特没良心的实话,我说,光哥,其实你不应该这个时候把他叫来的……
光哥估计是念着我心情不好又喝了酒,也没怎么把这句话往心里去。
事后想了想,我那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恨酒!
回到楼上,又喝了多少,我基本就忘了。
我这人喝多了很少吐,一般情况下也很少闹事,往床上一躺,一觉到天亮,爬起来吃碗往死里放醋的拉面,神清气爽,一条好汉在12个小时后涅磐。
这次有些不同,因为喝到后来,我已经没力气做别的事情了,据木头后来说,我那天是直挺挺的被他们给扛回去的,一点神志都没有,据高明及其玄乎地说,我除了还有呼吸和体温之外,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我是第一次把自己喝到这个地步,以至于他们把我扔在床上脱衣服擦脸盖被子等等一切相关事宜,我一概不知。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一度想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脑袋像被水泥板子砸了一样疼。
小蔡在屋里,他看我醒了,走过来问我,醒了?呵呵,你昨天和谁呀?喝得那么多?
我这才想起来我昨天喝酒了,同时想起来昨天从中午到晚上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我甚至不敢相信这些事情都是我干出来的,和洛基动手如果在情理之中的话,那和我哥,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我昨天说出来的,真的是我的心里话吗?
这时候,光哥推门进来了。
他径直走到我床边坐下,说,怎么样?难受吗?
我笑了一下,说还好。
小蔡问光哥,挺子昨天怎么了?怎么喝了这么多?没见过他喝成这样啊。
光哥说,呵呵,谁能把他喝成那样啊,也就是他自己呗。
没错,我是自己把自己灌醉的。
我觉得昨天那个时候的我,对自己和别人来说,清醒实在是一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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