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小,别犯糊涂。”他皱着眉,他的眼神里有无奈也有困惑。“把那天的事忘了!我还是你哥。”
“忘了?”我也想忘了,我他妈比谁都想忘了!
“我忘不了。”
我面对着他,挺着胸膛,年轻气盛的冲动和勇气,让我堂堂正正地告诉他。
“那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
杨东辉看着我的眼神震惊。
“排长,我喜欢你。”
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我费尽心机调到警卫连,全是为了你。”
他呆住了。如果让他知道我不止一次地在被窝里想着他打飞机,是不是会被他一拳揍出这个房间?我不知道!
“闭嘴!你个熊玩意儿,这是部队!”
他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第一反应是告诉我,这是部队!是说错一句话都能把我打回老家的地方!我这句荒唐的话,荒唐的念头,在部队就是自找死路!
“我知道,你不用怕,这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以后我也不会来打扰你,你放心吧。”
我知道,我跟他之间,是彻底地到此为止了。从这个门走出去以后,我们将再也不会有任何私下关系。他是排长,我是兵,从此以后,我们只会有这层关系,其他什么也不会有了。该说的话,到今天就全部说尽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他卷进这个境地,让他如此难堪。
我想让他明白,我不想强加给他什么,更不会在部队这个环境里,用这见不得光的心思抹黑他的名誉。
我拉开门出去,听到他喊我,但我没有回头。我开始是快步走着,接着就跑了起来,我一口气飞奔出干部楼,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器械场。我脑子里是他最后喊我的那声“高云伟!”
我发了疯似地在器械上发泄。器械场上的风沙乱舞,我自虐似地冲着400米障碍,让头脑可以放空,让大量的体能带走我脑子的思考,这个时候我感激体能训练,让身体极度疲劳之后,汗流浃背之后,把整个人都掏空了,以致晚上和全班又练过一轮体能后,我脑袋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什么都没想,什么也来不及想。
后来我们班长告诉我,原本惩罚犯错的兵,就是练你,让你玩命地做俯卧撑,蛙跳,冲圈,练不死你。尤其是在基层部队,违纪的新兵都是这么挨练的,根本不是一篇检查完事。但是这在机关,而且我人缘不错,最主要的是,他听说排长私底下向连长求过情。
“当然,我也替你说话了。”班长大概是想点化我。
“谢谢排长,也谢谢班长。”我已经学会怎么说话了。
我对杨东辉保持了距离。
为了让他不会因为我不自在,也是兑现我的承诺,我尽量避免和他的交集。除非公事上必要的接触,其他时间,有他在的地方,我都尽量避开。
保持距离,让他自在,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我梦寐以求的警卫连的日子,现在变成了牢笼。
看到杨东辉会让我痛苦,看不到他,照样痛苦。
真不知道老天他妈要我怎么样?
我的烟瘾直线上升,几乎到了烟不离手的地步。马刚兜里仅剩的几个钢镚都被我强行征收了,以至于后来这小子一见到我第一个动作就是捂紧口袋。
“地主家也得留点儿余粮啊!”马刚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们几个老烟枪总是找个隐蔽的地方当瘾君子,这个大院很大,白天找个地方,躲过那帮狗日的纠察,还不是什么难事。
“我们几个抓到没事啊,高云伟你可是有案底的,抓到了可有好看了。”一个弟兄挤兑我。
“大不了打包袱,回老家。”我满不在乎。
我现在是真不在乎。
“城市兵就是吊,我可不敢,为了当兵花了不少钱,家里还欠着债呢。”这兄弟是个农村兵,他说了这话,就都没怎么说话了。
我看着烟雾袅袅上升,寻思着当兵的意义。
原来,我是为了这身军装,为了军旅的梦。我有当兵的体格,我也有报国的男儿志。
可是到了这儿,都变成了三个具象的字,杨东辉。
烟雾幻化出了一张脸,棱角分明的面孔,漆黑铮亮的眼睛。我还是没忘了他。
训练上,我越来越消极。
人就是这样,突然没有目标了,也没有奔头了,做什么都没意思,也没意义。我曾经像个卯足了劲的发条,一个劲地钻,钻进了警卫连的大门,现在到这地方的意义忽然不存在了,我这根发条也变成了废铜烂铁。
该做的训练我照样做,该完成的动作我也完成。只是以前是200%地去做,现在能达标就行。
训练中,杨东辉不止一次地训斥我。
他是一个带兵严格的人,即使在机关这种单位,在警卫连三个排长中间,他是对训练要求最高的。在没来警卫连之前,我没有见过他这一面,现在我领教到了。他雷厉风行的训练作风,在训练场上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对我消极的状态,他很不满意。
他不止一次把我叫出队列,让我重复技术动作。
集合时我动作慢了两秒,他罚我原地俯卧撑,200个。
汗水滴在地上一滴一个花,我咬紧了牙,坚持到最后一个。
他一句话没说,让我入列。
站军姿,他踹我的内膝弯,将我踹倒。我倒在地上,他呵斥我:“站起来!别跟个面条似的!”
因为我被踹倒了,他命令我多站一个小时,其他人都走了,我一个人在空旷的操场上站着,眼前是肃杀的北风和无尽的萧索。
马刚私下问我,是不是得罪了杨东辉。
“你还是多往班排长宿舍跑跑吧。”马刚向我做了一个递烟的动作。
班长找我谈心,他要我尽快适应环境,要提起干劲,不要有情绪。
我没有情绪。如果有,已经全部留在那个干部室里了。
在我从那个干部室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两手空空了。
晚上又一次晚体能,绕院跑圈,我在最后一个梯队里,卡着标准跑到了。合格了,我和其他人一样,站到一边休息。
卡表的是杨东辉,他看着表上的成绩,脸色很沉。
“高云伟!”
“到!”
“重跑!”
我看了他一眼,他严肃地看着我,周围的战士都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他叫我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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