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些同志孩儿(16)

有一次，在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可能是出于喜欢歌舞歌的民族天性，肖问小亮能不能教他 一首汉语歌，小亮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就趴在肖的耳边轻声唱了起来。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秋天的风一阵阵地吹过

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留下这个结局让我承受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没有一句话就走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对你付出了这么多

你却没有感动过

肖听了之后，表情很是复杂，半天没吱声。一会儿悄悄拿出纸和笔说：“把歌词给我写下来。”

帮肖写完歌词，小亮告诉肖，这是一部同性恋电影的主题曲。肖很好奇的让小亮给他讲这个电影。小亮就把《蓝宇》电影的情节对肖讲了。讲完之后，肖用那笨拙的汉语说：“我想哭。”小亮有些哽咽地说：“我也想哭。”后来他们俩常常一起偷偷的唱那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每次到副歌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对你付出了这么多

你却没有感动过

的时候，两个都会掉眼泪。

小亮的案情慢慢进入了检察院阶段，检查院提审之后，他的的心情很差，因为根据当时的情况来判断，自己被判为“十年起”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想到今后自己的大好年华都将在铁窗里度过，心情压抑到了绝望的程度。觉得自己永无翻身之日了，觉得活着是一件痛苦的事，于是他想自杀。

小亮望着墙角，悄声问肖：“你说，如果我撞上去，能死吗?”

肖说：“你不要老想着死，你死了，你父母，家人怎么办?”

其实从被捕至今，小亮就和家人失去了联系。别人都有家人送来钱和食品，小亮却什么都没有。他觉得是家里不要他了。所以想到家人，他更伤心和绝望，觉得只有自己死了，才能给父母洗去耻辱。

那段时间，肖每天都紧随在小亮的身边，想方设法安慰他，逗他开心。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想不开自杀了。小亮也只因为肖的那双一抹深情的大眼睛，才下不了死的决心。

库尔班节的那一天，肖把小亮叫到一个监控录像看不到的死角，给了小亮巴掌大的一块馕。小亮之前从没有吃过这个东西，他使劲咬了一口，虽然馕已经很硬了，但是很香。真的很香，因为很久没有吃过监狱饭菜以外其他味道的东西了。肖又把一块核桃大的牛肉小亮塞到小亮嘴里。这些都是看守所为了落实民族政策专门给肖的。他没舍得吃，留给了小亮。小亮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感谢他对自己的一片心意，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想想又怕肖误会自己是吃了好东西才哭，所以一扫心中的阴霾，破天荒地笑了

那天晚上，小亮坐在肖的身边，紧紧抱住他，然后在他脸庞上轻轻亲了一口。肖没有反对。

小亮对肖说，“我爱你!”肖说，“我也爱你!”

在失去自由的空间，在精神极度空虚和物质都极度贫乏的情况下，他们彼此把对方当做一种寄托，他们相爱了。

其实，当初小亮第一天走入这个监室的时候，就被眼中看到的情景震惊了。他看见在监室里，在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男人和男人一对对的亲昵地坐在一起，有的拉着手，有的互相拥抱着。当时他心里升起一种极度厌恶的感觉，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变态”!但是此时，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才理解了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在看守所里面，他们会把自己看成是彼此的唯一。他们在号里面拥抱，有时候还偷偷的接吻。

在小亮被关进来一个多月的时候，小亮跟肖说：“我生日就要到了，生日怎么过呀?不会还要吃那些东西吧?”肖沉吟了一下，说：“不会的，我来替你想办法。”

生日那天，肖用自己有限的零用钱，在送货到监室门口的购物车上买来饼干等原料，利用放风时间，背着小亮，把饼干放在脸盆里捣碎，然后加上清水、牛奶、豆奶、白糖，做成了一个面团，悄悄收了起来。

晚上快睡觉时，肖把一个生日蛋糕端在小亮面前。原来，肖用一点点牛奶把红糖和成糊糊，像巧克力一样涂抹在放风时做的那个蛋糕坯子的表面，再用不加牛奶颜色显得深一些的红糖在上面堆出他不知什么时候学会写的笨拙的“生日快乐”四个汉字，还有一个大大的惊叹号，看上去简直像蛋糕店里买的一摸一样。

小亮被这个蛋糕惊呆了。

肖把一个塑料包装盒盖掰成两半用来当刀子，切了下来一小块蛋糕，举到小亮面前说，“亲爱的，生日快乐!”

小亮轻轻咬了一口，很甜。超级甜。从嘴里甜到心里。一种从没有过的感动涌上心头。

这是他这辈子吃的最甜的，最难忘的蛋糕，眼泪又一次掉下来。这是他一生里因为一个男孩子第二次流下的眼泪。

肖把其余的蛋糕分给大家，大家都小声地祝小亮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