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靳楚歌点点头,如释重负。
饭馆里暖气充足,坐了一会儿,身上开始冒汗。靳楚歌脱下外套,看薛志钦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便问:“你不热吗?”
“我觉得还好。”薛志钦稍微的敞开领口,里面穿的衣服不多。
靳楚歌皱眉道:“又只穿那么点?不生病不舒服是吧?”
“没几分钟待在室外,穿多了进屋出门穿穿脱脱,太烦人了。”
“你也太……总是能找到一大堆的借口,连穿衣服都懒。”靳楚歌无奈,盯着薛志钦的脑袋打量了好半晌,忍不住说:“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突然要戴帽子呢?”
“不是突然,已经戴了一个多星期了。”薛志钦有板有眼的说。
“为什么呢?”靳楚歌关注的并不是时间,而是戴帽子这件事本身。
“当然是因为冷啊,我要好好的保护我的脑袋。”薛志钦绕圈子。
“去年寒假的时候剪了那么短的头发都没戴帽子,今年反而戴了……”靳楚歌忽然明白了,“嘿!摘了让我看看。”
“别看了。”薛志钦往后躲。
“看看。”靳楚歌坚持。
“不给!”薛志钦捂住脑袋。
“你越是不肯我越想看。”靳楚歌笑道,“别不好意思了,反正早晚会看到的,你是自己摘呢,还是让我帮你摘,任你选吧。”
薛志钦很为难,早该想到除了在众人面前要保持低调,还有靳楚歌这一关需要过的。他并不以为靳楚歌会介意他将头发染色,而是担心靳楚歌会因此问到一些问题,引出别的事端和猜想。事实上,想想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确实够奇怪的,至少对于他惯常的生活方式来说,这一两个星期的经历太不正常,自己都不能很好的消化,更别说告诉靳楚歌。在他们之间,“同性恋”这个词还是太刺眼,哪怕仅仅是一想,都觉得会被灼伤;就当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心里清楚就好,不必像与杨旭那样,非得一字一句说得明明白白才算。薛志钦有这样的顾虑,权衡轻重,只得一点点妥协:“不是不想给你看,而是怕你接受不了。”
“我有什么接受不了的?”靳楚歌觉得好笑,“你这借口也太无力了,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我没有!”薛志钦跟着笑了,“好吧,我承认,其实是我自己接受不了。”
“那我更要看看了。”靳楚歌兴致盎然。
“看了你可别生气。先做好心理准备。”薛志钦知道肯定推脱不掉的,先打预防针。
“我为什么会生气呢?你做什么坏事了?”靳楚歌反应敏捷。
“因为我染了色……”
“好端端的染什么色呀。”靳楚歌当然不会古板到像学校的那帮老头老太太,但是也挺讶异的,因为薛志钦并不是爱张扬的人,“生不生气等看了再说,你要再拖拖拉拉,我就不能保证什么了,而且很可能会认为你心中有鬼。”
“你只能看,不能说,也不许笑。”薛志钦唠唠叨叨,在靳楚歌耐心耗尽之前,慢吞吞的扯下了帽子。
靳楚歌保持着稳定的面部表情,眼前所见没他想象的那么夸张。薛志钦头发虽然很硬,但被帽子成天捂着兜着,加之此刻摩擦产生的静电,乱得像一丛杂草,已经看不出所谓的发型,长长短短,凌乱杂陈,当中几撮异色,确实特别,在灯光的映照下,近乎银白,亮闪闪的,像猫胡须。
“嗯,还好嘛。”靳楚歌清清嗓子,努力不笑出来。
“我可以戴回去了吧?”
“别戴了,我觉得挺好的,我很喜欢。”靳楚歌终于没能忍住,憋得直咳嗽。
“等下我就剃了去。”
“干什么呀!我又没生气,你还怕什么?”
“心里别扭啊。理发的时候剪着剪着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理发师怎么搞的,他说无论他问什么,我都是点头点头点头,他是得到我的同意之后才这么弄的……”薛志钦并不是完全瞎说,但有所保留;觉得这和撒谎没什么两样,于是说着说着没词了,感到很无聊。
靳楚歌听后大笑,依薛志钦贪睡的习性,发生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可能,虽然有一点匪夷所思,但是没什么好怀疑的,也没有怀疑的必要。尽管靳楚歌觉得那乱糟糟的发型确实有点眼熟,很像杨旭那天剪的,如果此事又和杨旭有关,那也没有什么。大概是薛志钦认为自己不喜欢杨旭,所以才会如此遮遮掩掩。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有许多显得小家子气的地方,难说不是因为羡慕他们有更多的时间一起厮混,所以才产生的妒忌与敌意。这种感觉一直都有;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过于外向而且个性张扬的人,而杨旭正是如此。所以从薛志钦的表现,和自己的推测,靳楚歌几乎能肯定薛志钦有意隐瞒了一些事实,不过无伤大雅;他的生活,自己没必要干涉。事实上,靳楚歌也希望除自己之外,薛志钦能有很多的朋友,那样,当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不会太孤单。
想到自己很快又要离开,而且至少是一别半年的分别,靳楚歌就很默然。眼前轻松的谈笑,无论是强装,还是真的获得了片刻的遗忘,都令人无比眷恋。总能处于这样轻松愉悦的气氛中该有多好,靳楚歌默默的想。与家人的关系,现在已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尽管父母还无知无觉,可现实的生活,让他在告知爷爷之后,背上了更为沉重的包袱,这份负累,能与薛志钦一起承担么?以他那样敏感而且消极的个性,难料会在他心里产生怎样的震荡,自己也没有把握能给予他足够的信心。然而作为最起码的尊重,应该告诉他事实,毕竟未来是属于两个人的,自己也需要他在处境艰难的时候给予精神上的支撑。这是靳楚歌期待的二人共同的成长,尽管知道前途必定伤痕累累,可若血淌在一起,总会感觉到温暖和力量。
斟酌了整个下午,靳楚歌总算下定决心,要将在家中发生的事告诉薛志钦,与他一同面对。在经受了爷爷温和的拒绝之后,靳楚歌知道,要想独自一人解决这个问题,直接给予薛志钦一个更大的充满了温暖与包容的世界,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但他真的不忍心将薛志钦牵扯进来。薛志钦比很多人更能懂得家庭和亲人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正是因为太懂得,反而可能自毁长城;所有的准备跟未雨绸缪,却因为他的退却与忍让,功亏一篑。这一点,靳楚歌同样没有把握。感觉自己就像在风雨中飘摇的无桅船,看不见明天;害怕自己无论倾左还是侧右,都难逃没顶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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