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院三部曲：第三部《警卫连》(69)

文书和士官吓了一跳，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我僵硬地抬起头，目光迎上了杨东辉的眼神。

他站在那儿，死死盯着我，他的眼神，我不敢承接，短短的几秒之间，他脸上变换了无数种神色，震惊，愤怒，痛心，不敢置信……每一种都像刺进我心上的箭，让我痛彻心扉。

我不敢回忆他当时的神情，那一幕，至今让我不敢触碰，不敢去回想他当时的眼神，每次都令我心碎。

我站了起来，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排长……”

我的默认不解释已经给了他答案，他瞪着我，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排长，我……”

我话音未落，杨东辉猛地推开了桌子，带着碗碟的厚大木桌被搡开了一大截，杯碗盆碟都碰撞着跳起。整个饭店的人都惊到看了过来，他骤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哎东辉?怎么回事这是?这……”士官站起来声音响在后面，我已经顾不上了。

我拔脚追了出去，排长走得是那么快，看着他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背影，我大喊着“排长!排长!!”杨东辉置若罔闻，我心里是一阵火焚一阵冰凉，我追着他在大年里夜晚稀寥的街道，雪地被路灯照得一片昏黄，踩着厚重的积雪眼看着他越走越远，我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哥!——”

他终于站住了，终于他转过身来，我们的距离只有这么几步，却仿佛隔着整个世界。

他一步一步地走回我面前，昏黄的路灯照着他的面孔。

“你终于叫这声哥了。”他说，从当初他喝醉那晚我吻他跟他闹翻开始，我就没叫过他哥。

“现在肯叫我哥了?”他一字一句问，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看一眼都让我痛苦。

“看来我回来得真不是时候，不好意思啊，提前跑回来了，不然等到集训结束归队，你连声招呼都可以省了，也不用费这麻烦，瞒得这么费劲。”

“不是这样!”我喉咙都在抖。

“那是什么样!”他突然爆发的吼声震动着黑夜，像火雷在空中炸开。

“把我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他一把抓住我，手指铁钳一样嵌进我的肩膀，像把我的骨头都捏碎。

“你要跟他走?那那晚上是什么意思?玩玩儿的?”

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低哑，艰涩，我的心在滴血，我咬紧了牙，胸口被一块大石死死地压着，让我连呼吸都困难，可是我能说什么，我能告诉他真相吗?

“你他妈说话!”他的眉眼神色全变了，一阵钻心的痛楚从肩膀传来，如果不是他还存着一丝理智，他一只手就能把我废了。

“你揍我吧!”我眼睛熬得通红，除了这句话，我什么也不能说，我怕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会彻底崩溃。

“你以为我不会动手?”杨东辉一把拎起我的领子，把我揪到他面前，我对上他的眼睛，我从没有看到这双在我心上梦里一刻也忘不了的眼睛如此痛苦，为什么，我问自己，为什么我要让最心爱的人眼中出现这样的神情，这都是我造成的!我脑子里乱着，全乱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让我头疼欲裂，值得吗，值得吗?我告诉自己，值得!必须值得!我希望他的拳头狠狠招呼在我脸上，希望他狠狠把我揍倒，揍得没有知觉不省人事!那样我心里还好过点，那就不用忍受这剜心的心疼，我渴望着他的拳脚让我解脱，只有这才是我此刻最盼望的事!

我被一下丢开，跌坐在雪地，他俯视我，拳头没有落下，他丢开我像丢开垃圾。

“你跟他也那么干过?”

他冰冷的声音像冰碴子。

“没有!!”

我吼出，脸上爬过一片冰凉。

“你那么想跟他走，你他妈为什么招惹我?!”他指着我，背着光影他的脸是一片黑暗，我只能看到他的身形，长长的影子覆盖着我。

“高云伟，你可以耍我，但是你不能骗我!”他的声音在发颤，他极力控制着什么，握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猛地转身，我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扑上去紧紧从后面抱住他阻拦他：“排长!排……”

他胳膊一震就震开了我的手臂，回身一脚踹开了我。

我被他踹飞出两米多远，砸在雪地上。

这一脚他还是留了情面，如果他用了全力，我的肋骨已经断了。

“滚!”他瞪着赤红的眼睛吼我。“趁我手上还有数!”

冰冷的雪和胸口的疼痛都不存在，我爬了起来，对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

“那不是玩玩儿!”

我嘶声，呛进了冷风的喉咙哑得都不是我自己的声音：“我是要走，可那不是为了他!不是为了任何人，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你知道了也没用，我已经是非走不可，我不想你难受!”

我不想你难受，看到你这样是刀子在挖我的心，一刀一刀地捅进去，一刀一刀地放血。

“非走不可?”杨东辉站住了，他冷笑，样子变得跟平常完全不同，全身散发着陌生的血气，那种血气让人胆寒。

“好，我看看你怎么非走不可。”

第65章

他突然返身走回来，把我拎起，我几乎是被他拖着，他大步流星地把我拽向前头，不远的街边就是我们分区的招待所，他把我推了进去，向前台拿了钥匙上楼，我被他推进了房间，他在外面锁上了门。我听见他在楼下给连里挂电话，说我和他喝多了歇在招待所，就挂断了。

上楼梯的脚步声，拧开门锁声，他走进来，带着一股屋外的寒气。他关上了门，反锁了。

屋里的灯光突然陷入黑暗，他按灭了开关。

一片黑暗的屋里，看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杨东辉，黑暗击溃了我所有的伪装，让我心里的一切崩塌。流在脸上的不知道是泪还是血，苦涩的咸味往嘴里吞。

难道我想离开你，折磨着我的日日夜夜，我早已经是千疮百孔，是一片被轰炸过的废墟，杨东辉，我爱你爱得发了狂，爱得不知所措束手无策干尽了傻事，爱得想把我的心挖出来放在你面前，为你死在没有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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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我，面孔冷静却蓄着疯狂，那种眼神让人畏惧，甚至带着杀气，毫不留情摧毁一切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