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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区大院三部曲:第三部《警卫连》(60)

来源:心同网 作者:泡泡雪儿 时间:2022-03-26 【投稿】 字体【

从他的眼神里,我知道他没忘,尽管当着这么多战友我们都做了掩饰,但是那种尴尬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知道他酒醒以后会怎么想,会不会感到恶心或后悔。

走出门后我回头看了一眼,他弯腰在洗脸,跟他来的那些兵和他说着话,他随意地回答着他们,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这也是每天早上都看习惯的一幕。我有一种错觉,其实昨晚喝醉的人是我,是我喝趴下了产生了幻觉,否则为什么喝酒的人是他,醉的却是我?

饭前一支歌,结束后,杨东辉在队列前针对连里最近的作风要求做简短训话,他铿锵有力的话语没有一句进我的耳朵,我站在队列里在晨雾中望着他,他明亮有神的双眼有穿透一切的力量,紧紧牵引着我的心,忽然他的目光向我射了过来,和我的目光撞在一起,这一次我没有移开,他也没有,他在说的话停顿了一秒,也许只有半秒,短到整个排没有人察觉他有所停顿,除了我。

他从来没有在这种场合分过神,断过句。他的目光从我脸上收回,训话也继续严肃果断地说下去,我的太阳穴突突弹跳,因为心脏在这半秒里加速,像抡起的鼓点擂着我的胸膛。

那天我站上午的头班哨,8—10。

早饭后匆匆交接岗,岗上站的是另个战友,我是二号哨,在岗亭下警戒。我负手而立,双眼目视前方,但脑中一刻也没有停止运转,即使如此,仍然像一片断了信号的空白,毫无头绪。

我怕他酒醒了以后会躲着我,如果是这样,我俩就真的回不去从前了。

把话烂在肚子里,那不是我性格,下了哨之后就去找他,找他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但是我没忘记那张递上去的申请表,此时此刻,这张表已经明明白白地决定了结果。

杨东辉应该还不知道这事,但到了中午操课结束后他回到连部,还知不知道就不一定了。他知道了后会是什么反应,我不知道。

如果时间等到下哨之后,一切也许会是另一个样子。然而,仿佛是老天也要插一杠子,我跟排长都没有等来那个时候。

我正站在岗亭下时,身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是杨东辉的声音,他在对讲机里喊:“二号哨,二号哨!”

二号哨就是我,我迅速拿起对讲机回应:“二号哨在位,请讲!”

站岗中的对讲机呼叫,肯定是公事,我收敛心神,等着听他的命令。

伴随着滋啦的电流声,他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下哨后转告你班长,过年期间看好班里人员,加强安全意识,叫新兵不要想家,不要乱跑,我会抽空打电话到班查岗!听到没有?”

“是!保证传达到位!”我对着对讲机说,他没再说话,对讲切断了。我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看了看领班员和其他在岗执勤人员,对讲是公开的,大家都听到,他们眼中也莫名所以。

排长什么意思?突然没头没脑地来这么几句,他语气很匆忙,我满腹狐疑。

这些跟这班岗无关的话为什么要此刻在对讲里跟我说,就算是要向我们班长传达纪律精神,他可以直接找我班长啊,为什么要正在站岗的我“转达”?那句“抽空打电话查岗”又是什么意思,查岗就查岗,他人在连里,为什么要电话查岗?

第54章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这分明是要去哪,连里一定有事发生,可我正在岗上一步都不能离开。正在我焦灼地等待下哨的时候,军区里出来一辆面包车,是我们连的车,车开得很快,经过大门时我向车敬礼,就在此时我看见了排长!他坐在车里,身背装具全副武装,透过封闭的车窗他看着我,对我飞快地做了一个手势,那是战术手语,意思是原地等待!

在我呆住的瞬间车就呼啸而过,消失在街角。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它就带着我的排长,卷着尘土从我眼前消失了。

杨东辉走了,去集训队了。

通知是上午刚到的,年后的军区比武上级非常重视,集训时间提前,时间紧任务重,克服一下困难,年就在集训地过了,杨东辉作为骨干,第一批就走,接到命令后立即整装上车。部队就是军令如山,雷厉风行,命令来了不容你多耽误一分钟,说走就走!

等我下哨赶回连队,才知道这个消息。

离别来得太突然,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留给我。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是现在!

现在我明白了他突然在对讲机里呼叫我说那几句的含义。什么转告我班长,那都是说给别人听的,他突然接到命令出发,我在哨位上,他是在临行前仓促地用对讲机跟我道别。他叫我过年不要想家,安稳待在连里,他会抽空打电话给我。那个原地待命的手势,是他最简单的话语,他叫我等他回来。

可是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了。

焦阳过完年就走,带着他要带走的兵。没有人知道这个命令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当杨东辉结束集训和比武之后归来,我已经不在军分区,不在这个城市,我的组织关系和档案全部会调走,跟这里,跟警卫连,再也没有关系。

那天特别冷,北风刺骨,天灰蒙蒙的。空中压着厚厚的云层,要下大雪了。

晚饭前连长宣布,明天再坚持一天,后天是大年二十九,从中午开始放假!准备过年!

连里一片欢呼,解放了,都在欢呼雀跃。这个年终于来了,我好像盼了它已经很久了。

它终于来了,在我失去了对它的期盼之时。

“报告!”站在指导员办公室门口,我敲响了门。

“进来。”走进屋中,指导员低头站着弄着办公桌上的资料和表格,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来了?坐吧,找你谈谈心。”

指导员派人把我叫来,说和我谈谈。我看到他桌上摆着的那些纸,就知道他找我是要谈什么。

“小高,你是东北人吧,家乡是哪儿?家里几口人啊?”指导员从政工干部谈话最常见的开场白开始了,我也配合地把这些秃噜话滚轴子似地又秃噜了一遍,指导员东拉西扯一番后终于进入了正题,他从桌上抽出一张纸,问我:“这是你交上来的吧。”

白纸黑字,上面写了什么我不用看,每个字我都记得很清楚。

“报告,是。”

“你想去大军区警卫营?”

“是的。”

“为什么,能说说你的想法吗?”指导员看着我问。

我迟疑了一下,说:“因为我想锻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