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日月将尿管扔进医疗垃圾,洗着手回头看着秦峰,秦峰就怕殷日月不说话,忙说:“好吧好吧,请假。”
秦峰身体一直就挺好,恢复得很快,再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手术,第二天就出院了。江南依旧来了,江长风说开车送他回去,殷日月拒绝了。
刚出了住院部,就见医院门口围了很多人,电动门上挂着一条白底黑字的大条幅:医院害死人命,还我奶奶公道!正是前几天死在手术台上那个老太的孙子,还有四五个他的朋友,围观群众指指点点。
那个少年眼尖得很,见到殷日月出来,就冲了过去,保安死命拦着,他还在不住叫骂:“就是你害死我奶奶,杀人偿命,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我奶奶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你们非要给手术,害死了她,你们都不是人,还我奶奶的命!”
他那几个朋友也冲了过来,气势凶凶,吵成一团。
保安也很为难,又不能真伤了这些孩子,问殷日月要不要报警。
殷日月冷冷看着人群,毫无感情:“重症进了医院的,就要做好死着出去的准备,有你在这胡闹的时间,不如生前多孝顺孝顺。我在手术中没有任何失误,如果你一定认为是我害死她的,你就带她去做法医鉴定,尸体还在太平间。闹也没用,她也活不过来!”
人群轰轰的炸开了锅,企图为几个孩子讨一个公道。
“你个呆逼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活着进死着出去?你妈进医院你也这么说?”
“这孩子多可怜,医生都没良心,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就是啊,把人往手术室一推,谁知道他们在里边都干什么了,人说没就没了。”
“手术费药费那么贵,全让他们拿回扣了!”
“官官相护,医院保着他们呢,病例都能造假的!”
“是啊是啊,我妈家那个邻居,就是医疗事故死的,到法医那检验,三个月了还没出结果,就是跟你拖着呢,尸体留不住,一把火烧了,什么都没了。”
殷日月又对保安说:“随他们闹,不相信医生,生病了就别来医院,没人求着他们。”
秦峰拉了拉殷日月的手,低声说:“这样不好吧?”
殷日月反握了握他手,安慰道:“没事,每年来医院闹事的多着呢。”
殷日月就在人群的指指点点中,扶着秦峰施施然而去。
○一六、俨然时光里
日子平淡如水,秦峰却有些烦燥,说不出的烦燥。这源于出院后第二天早起。殷日月说为了方便照顾,硬是让他睡在了殷日月的床。其实秦峰好的差不多了,基本上一点障碍也无,但还是莫名其妙的就顺从了。
无端睡得很沉,早上醒来时,殷日月已经起床了,秦峰寻声而去,就见殷日月在厨房煮粥,一手举着菜谱,一手拿着勺子在锅里翻搅。
外面阳光正盛,虽不能直射进来,却也映得厨房明亮,背对着他的殷日月上身赤裸,只穿了一条包身的四角内裤,围裙的带子松松的搭在腰际,垂落在臀部。背着光的后背,洁白健康,又不像白种人那样白到没谱,却彷佛天然发着光,似凝脂白玉。
殷日月从来不在家里赤膊,总会穿着宽宽大大的睡衣,所以秦峰看到他那浑圆挺翘的屁股时有点……那个……啥……怎么说呢,不好说。男人的屁股怎么可以翘成这样?腰线深深地陷进去,看上去像比平时纤细许多,恍然让人忘记了面前的是谁,只记得身体的美好。
秦峰有点不自在,重重咳了一声,殷日月回身笑看着他,秦峰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一抺笑,就似从前,包含了太多含意。
在那些分别的年月里。
秦峰最后一次见殷日月,是在大一的暑假。秦峰从失去父母的悲痛中走出来,开学就是大二了,他为他曾经对殷日月说过的话感到懊悔,他当时失了理智,但那些话,却真的很伤人。
所以他跟着小叔回了老家,准备把他父母骨灰迁走的时候,他去看望了殷日月,准备跟他道个歉。
北方的天,辽阔高远,太阳明亮而炙热,老房子卖给了别人,可是家乡看上去依然没什么改变。对殷日月的家,他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样,开了院门,鸡鸡鸭鸭疯跑过去。
殷日月的房间在西边,木门还带着吱呀呀的声音,殷日月也是背对着他,正在翻着什么东西。阳光斜斜地射来,照着翻飞乱舞的浮尘,打不破午后的宁静,他喊了一声“明”,殷日月蓦然回头看他,有一瞬间的惊愕,再然后,就是那一抺笑容。
彷佛芙蕖绽放,又彷佛带着悲伤。
破旧的录音机里,播放着当年并不觉得动听的老歌。往事你可以遗忘,但是声音却储存着一段记忆,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带你重回当初。那不知是谁的歌声,缓慢悠扬:
时光一去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
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
不知是谁和谁,隔着时光,两两相望。
彼时的秦峰,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他直来直去,兄弟义气,他觉得欠殷日月一句道歉,于是就来了,所以他没有想过那双眼睛里,闪烁的豁然开朗和不能表达的忧伤,到底是什么。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在少年最敏感的年纪里,在小叔家生活过五年。这五年里,虽说不要他看人脸色,但他也开始不自觉的揣摩人意,察言观色。毕业后做了销售,到底有几分意向能谈成合作,都要从对方脸上寻找蛛丝马迹。
时光如晚风,不可触摸,却早已悄悄改变了你我。
秦峰不再是从前意气风发的秦峰,殷日月也不再是从前风拂弱柳的殷日月。
那最后相见的一幕,那一抺笑意,秦峰从未想起过,而看着眼前这个已与己同高的男人,才发现,那最后的相见,已深深印在脑海里,清晰得毫发毕现。
他是想跟我说什么么?他要告诉我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秦峰,他上班时想,他下了班也在想,反反复复。江南开学了,不能再整天缠着他,他有更多的时候用来观察和思考。他明显感觉到,殷日月有意无意地在疏远他,不常在家吃饭了,早上早早地走了,晚上又总会回来得很晚。
秦峰想,难道他谈恋爱了?还是自己哪里惹到他了?终是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
“最近很忙?”
“嗯。”殷日月的声音听上去略显疲惫,“明天肿瘤医院有个专家会诊,我可能要在那边住几天。”
- 年少同志之迷惘的青春2009-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