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否……一夜白头……”
“……”
这一次,赵麟君许久都没有回答。
“够了。”
我极不礼貌的打断司徒容的继续探询,转到赵麟君身前挡住:“司徒容,我承认你医术精湛,当年的情景你都猜得八九不离十,现在你可以诊断下药了吧!”
“不可以。”他利落的打断我的话,“性命可是儿戏?别说八九不离十,差一分一毫都不可以,您若认为您朋友的病谁看都可以,那就另请高明吧!”
我头上青筋猛跳。今儿都怎么了,谁都对我的意见不重视,一个比一个能呛呛……
我颜面何在……
司徒容虽贵为太子伴读,但人情世故并不是十分明白,余人多有嫉妒,常恶言之。然而太子宠他信他,一方面就是在于他那种不经世事的单纯和少根筋的迷糊,一方面又是因为他的才华——司徒容医术极高颇有名号,深受太子信任。
并且,司徒容本身对医术也有一股执拗劲儿。一旦进入他的领域更是有种惟我独尊的气势,现在的他,抛弃了先前的尴尬惶恐和不知所措,完全是一本正经的严肃。
我正要发话,忽然身后一声轻轻的叹息传来。
“你说的不错,我……果然是一夜白头……”
那轻烟飘渺的声音,没由来让我心中一阵酸楚。
司徒容微侧身站到赵麟君面前,用一种几乎于控制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他。
您伤心在前,还是伤身在前?
只怕……都是许久的事情……
伤心了几次?
……不记得了……
如果,我说你大伤了五次,你信么?
……
能数过来么?
……
才五次么?
灯下的身体慢慢颤抖了起来,一阵仿佛从胸腔里传出的笑声扩大……再扩大……几乎所有的灯火都是一暗——只有那尖锐的笑声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
好,我告诉你是哪五次。你数清楚了。
其一,我十二岁就被仇家虏去,同性为奸,之后性情大变,阴郁小性。这可算大伤?
其二,十六岁上下心爱之人琵琶别抱,我心中泣血,遂向他人疯狂求欢,此可算大伤?
其三,心爱之人目嗔尽裂自尽于我面前,爱恨情仇一宵散尽,此可算大伤?
其四,幽禁数年,潦倒不堪,忽见当年极恨之婴孩已长成幼童出现在面前,此可算大伤?
其五,不经事理,不明教训,居然自取丑态欲救极恨之人,如此糊涂,可谓大伤?
其六,动情已非我情愿,伤身更非我意愿,然不得不自谋绝境伤心伤身,可谓大伤?
其七,明明知道当放,却不能放,为路人的苟且之事情苦,可谓大伤?
其八,既为路人,何必挂念?为何他将死于面前,我又肝胆俱裂,形魂将散?
极乐之世界也是极苦之绝境,一梦醒,千年过。武功尽失,指尖霜丝。
爱,或不爱。恨,或不恨。极爱的永远都是极恨的,既然要恨,何必要爱?
赵麟君的目光漂移着,从司徒容那边转到我脸上,疯狂的笑意已经消失,他淡漠的望着我,似乎不是在说那些纷纷扰扰与我有关无关的事情。似乎不是在说那些纷纷扰扰与他仿佛无关的事情。他看着我,面无表情的流下泪来。
他用指尖轻沾泪痕,茫然的望着它许久:“其实这样也很好不是吗?就算我流泪,也不会觉得悲伤,心中亦不觉得苦。既然分不清爱恨,那就索性都抛弃好了,反正,都是再奢望也得不到的东西……”
我脸上也不禁怔怔的流下泪来。
原来。
对我来说那些最为珍贵的回忆。
对他来说都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那初见时温柔宛转的体贴和安慰。
对我是天籁。
对他是磨难。
原来……
原来……
第53章 复见太子
过了许久,这一次,是司徒容先找到了语言的能力。
“原来先生命中有十劫……倒是我造次了……如此看来此病我还有细细琢磨,可问二位两日后能否再次来访?司徒必掸思竭虑,为先生谋划。”
两日后再次造访。
此处本为伏笔。
只可惜我与赵麟君二人都是梦中之人,沉溺在过往的世界里不能自拔,竟不能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所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指的,大概就是我们这种自认聪明的人吧。
两日后。
怎么落入圈套的已经是不记得了,只知道我被什么奇怪的烟给喷醒后,就看见太子那张笑吟吟的脸,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看着我。
“啊!”刚醒来就看见这么个人物,连我也不禁大叫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的弹起。同时,听见铁链刷拉拉的响声。
低头一看,一根很细很细的链子栓在自己的脚踝上。另一端,系在房间另一头的床柱上。
而床上,赵麟君似乎还在昏睡中。
看见他还有绵长的呼吸,我微微心安了一些,转头看着肃立在一旁的司徒容。
“你的杰作?”我动动脚上的链子,又指指床上的人。
太子哈哈一笑,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抚摸赵麟君的脸:“赵岩嵩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能问错对象?有我在此,怎么可能是他人杰作?”
我看着太子的那只手,心里像是万只毛毛虫爬过。忍不住犯着忌讳说道:“太子殿下,我想你大概还不会忘记狩猎时发生的事情吧?你以为区区迷药就可以让我伏贴很久吗?”
太子眼中精光闪烁:“我自然知道天下最好的迷药,也不能将你囚禁很久。”
“可是,我有天下最好的医生,而他,正好会点绵薄的针灸之术。”
我转头看着司徒容。
司徒容低着头,脸上看不清什么颜色,声音也同样平淡无波。“我在二位身上试了几个穴位,抑止住二位的真气不能流转,现在你们如同常人无异……只要我小心谨慎日日施针,想来应该……不错……”
我算是明白他们为什么能相信一根细狗链子,一个床柱就能限制我了。于是我回头看着太子,淡淡道:“想来,这个方法,也是你想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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